船长翁强枝驾驶救过人的小艇

春末正午，天气闷热。由于机械故障，3米多高的“穗东方089”号船还滞停在中山市港口镇大南沙大桥底下。60岁的船长翁强枝在甲板抽着烟，船员们正盼着修理工赶快上船，“平常这时候就该从鹤山往回走了。”

这只是漫长辛劳岁月中的一天。30年来，起航、返航、装货、卸货构成了船员们的全部生活。半年前一个暴风夜，一艘小渡船被大风吹翻，16人落水，最终10人被救,，其中7人是翁强枝和船员们冒着生命危险救起的。他们的事迹一夜之间传遍千家万户，船员们却在救人当晚便照常出海工作，回来后数次拒绝采访，“没什么可说的，那种情况下，救人是本分。”

正是这份质朴单纯的良心打动了人们。2014年9月，翁强枝和船员欧桂标、胡炯枝荣获中山市见义勇为先进个人奖，并先后获“东凤好人”、“中山好人”、“2014广东十大最美街坊”称号，并入选中国好人榜12月活动候选人。

狂风暴雨，怒海里20分钟舍命救7人

大副欧桂标还记得，2014年8月1日晚上，船员们和往常一样驾驶运泥船到中山卸货，随后开船返回江门鹤山。7时刚过，水上突然刮起大风。“估计有十三四级，我开船20多年都很少遇到那么大的风，直接把我们的船吹得转了个圈。”欧桂标回忆，货船顶着暴雨逆风而行，人都快站不住了，驶至中山市大飞洋游艇基地河段时，欧桂标忽然看见左前方100米的江面上有团黑影，仔细一看，前方有几个人正在招手，隐约还能听到“救命”。

那是一艘由阜沙开往东升镇的渡船， “渡船当时翻个底朝天，有6人趴在船头上求救。”翁强枝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即报警并用对讲机联络中山海事部门，随后迅速安排所有船员全力营救落水者。

大船晃得越来越厉害，欧桂标努力站稳控制大船并留意河面情况，船员李河明在摇晃的船舱里翻出所有救生衣，62岁的驾驶员胡炯枝和轮机员唐伟明拿上救生衣和手电，不顾暴风骤雨跳上救生艇就往翻船处驶去。

巨浪咆哮着打向救生艇，两人一瞬间浑身湿透，胡炯枝奋力将救生艇靠向渡船，发现五男一女正抓着沉船发抖。胡炯枝和唐伟明拉起5名落水者，剩下一人是渡船船工，说什么也不愿意上救生艇。“渡船整个翻了，他可能担心还有人被扣在水里，觉得内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将5人救上运泥船后，欧桂标驾驶着运泥船继续返航。这时，靠近阜沙一侧的江面又传来呼救声，原来是另外两名打算自己游上岸的落水乘客在呼救，胡炯枝又赶忙开救生艇过去把这两名落水乘客救了上来。

“7个被救的人一直打冷战，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几乎个个流血。”翁强枝见状，立马安排船员把自己的保暖衣物分发给落水者御寒，船上备有常用药物，翁强枝便带领众人对伤者进行简单的治疗。

记者了解到，整个援救过程不超过20分钟，在如此仓促的时间内，翁强枝、欧桂标、胡炯枝3人各有分工，其他船员通力合作，方能从狂风暴雨中“抢”出7条人命。

不愿留名，“救人是本能，没想别的”

时隔半年，再度回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欧桂标最深刻的印象却是“特别饿”。事发当晚，船员们赶着救人，根本顾不上吃饭。落水者被救上船后，船员们把饮用水和零食都给了他们。

当晚8时许，中山海事和警方赶来援救剩余落水者，随后来船上做笔录，老实憨厚的翁强枝和船员们起初不愿意在笔录上留名，“有什么好留的？当时你不救就要出人命了，救人是本能，没想别的。”

翁强枝与船员们没想到，他们的义举已传播开来，中山市领导特意赶来见这些平民英雄，多家媒体记者也蜂拥而来，翁强枝很费解，“我们不觉得做了很特别的事，所以那晚没接受任何采访。”

等船上回归宁静，欧桂标“已经饿得不行了”，大伙一块儿吃了几碗面，“连鸡蛋和青菜都没有，好斋的一碗面”。素面下肚，凌晨1点，船员们再度起航。

船员们如此低调，有记者专程跑到运泥船每天卸货的中山下南村“堵截”，这才采访到救人细节。提起此事，翁强枝还是很不好意思，这位老船长一向以“上马赠百万，下马不留名”为座右铭，且生怕总是接受采访会耽误出航。

而当晚船上8名船员，也无一人告诉家人自己救了人。直至4天后，此事登上热门微博，翁强枝的儿子才打电话来惊叹“老豆（父亲）这么厉害怎么不出声？”而翁强枝的反应十分平淡，“这种事也要吹？低调点啦。”

记者翻阅资料发现，六七年前翁强枝还曾救过两个落水儿童，采访时却闭口不提。

英雄船员，生活艰辛夜夜睡在木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些英雄船员们过得如此艰苦。

逼仄的船舱里，一个小风扇慢慢转着，记者乍一看以为脚边是个木箱，询问后才得知，这是船员们的“床”——人若睡在里面必须浑身蜷缩，半截腿甚至要伸到外面，“床”边就是船体铁皮，采访当天气温只有25度，铁皮摸起来竟然发热。“夏天有时能到四五十度，不敢贴墙睡，太烫。”翁强枝淡淡地说。

运泥船夜里起航，船员们有时彻夜不能睡觉，水上航行时间不定，常常饥一顿饱一顿，失眠、胃病、风湿成了通病，一个月只有4天休息时间，坐在桅杆前，翁强枝和欧桂标虽然身体健壮，却也难掩疲惫。记者得知，除了开船，船员们每天还得把1500吨泥沙铲至传输带上，盛夏时货仓里热浪蒸得人几乎晕过去，船员们得灌下两大瓶盐水才能干活。每个船员床头都备着万花油、活络油、板蓝根和一些应急药物，“最怕海上生病，但是药不够，小病小疼就扛过去了。”

这样的困苦，船员们却尽力让生活变得更美，船舱二层转角处种着两棵小荔枝树，“种了好久呢，舍不得吃。” 欧桂标摸了摸指甲盖大的小果子，笑容淳朴。

朴素心愿，只想知道被救者现在好不好

船员们的心愿极朴素，“救人那天雨太大，仪表盘的线烧坏了，如果可以，能不能帮我们修一下？”话音刚落，翁强枝又立即补了一句，“要不还是算了，别麻烦你们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提起被救者，欧桂标叹了口气。事发当日，被救者的手机全都泡了水，只能用船员们的手机给家人打电话。可直至今日，7名被救者中只有1人给船员打电话说了声“谢谢”，这让欧桂标心里有点难受。

他不要钱，也不要回报，连种种荣誉都是他未曾预料的，“救人被选上当‘好人’，难道选不上就不救了吗？”他只想知道被救者现在过得好不好，当时受伤的康复了没有，尤其是那个头上流血的被救者，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我们只是很简单地包扎，当时也没法抢救，怕耽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