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的船舶经纪人

1848年卡尔·马克思在他发表的《共产党宣言》中第一句话就是“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然而事与愿违，如今在欧洲大陆没有徘徊共产主义， 却徘徊着一个庞大的经济群体——船舶经纪人。说起船经人，不能不提每年11月份第一个星期五在德国汉堡举行的全球第一大海事饕餮盛宴——EISBEIN。

1948年11月5日，大约110名德国汉堡市的船舶经纪人聚集在一艘破旧的船上餐厅，商议如何拯救自二战之后蒙受重创的德国航运业和造船业。多年的单打独斗使船经人倍感身心疲惫，此次聚会似乎为他们孤独的灵魂找到了可以安身的家。一顿酒足饭饱慷慨陈词之后，他们仍感意犹未尽，于是决定每年的11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五都举行聚会，因为晚餐的主菜只有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德国猪脚，德文叫EISBEIN，所以大家就习惯把这个每年一度的聚会称为“EISBEIN”。

随着二战之后德国经济的突飞猛进，德国的航运和造船业也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达到欧洲乃至全球的领先地位。汉堡港是继荷兰鹿特丹之后最重要的欧洲集装箱港，德国船厂建造的集装箱船质量世界第一。MAN集团是世界第一大船用主机设计专利商，其控制的专利生产厂遍布全球。然而随着劳动力不断攀升，亚洲造船业的崛起，德国造船业很快就成了明日黄花。目前除了豪华邮轮及特种工程船舶之外，德国商船制造船厂几乎全军覆没。

然而船厂的没落并未影响德国在全球船舶制造和航运大国的领导地位。德国的船舶经纪、船舶代理、船舶保险，特别是天文数字规模的船舶融资业务对全球航运业影响不可小觑。2008年以前，有一种在德国盛行的船舶融资模式叫“KG”融资，它把成千上万中产阶级的收入一部分变成船舶融资的资本金，因为可以免征个人所得税，深受牙医、律师等高收入人群的欢迎。随着全球金融海啸爆发，这种KG模式也随之破裂。昔日牙医给人家拔牙，如今是一不小心打下了自已的牙。

今年的Eisbein于11月4日如期举行。深秋的汉堡街道上落满了枯黄的树叶，阴冷潮湿的天气给在汉堡会议中心内聚会的全球船舶经纪人带来了阵阵寒意。与金融危机前高峰的7000多人虽然少了两三成，但整个汉堡全城的大小酒吧充斥了到处徘徊的船经人。这些主要来自欧洲大陆的船经人在分享猪脚美味的同时，脸上不时露出些许不安甚至是恐惧。有些上了年纪的船经人虽然经历过几次航运周期的折磨，但像这一次来得如此猛烈和持久还是第一次。危机开始时不少船东采取延期接船、封存停运部分船舶似乎暂时渡过寒潮，但现在不得不变卖船舶资产或直接把船舶拆掉求生。

德国最大的HSH北方银行鼎盛时期仅负责船舶贷款的部门就有1000多名员工，现在早已门可罗雀。最近德国商业银行开始宣布贱卖船舶资产，堂堂的船舶融资部一下子缩减为30人的看守部门。一向有着国际经济晴雨表的波罗的海干散指数BDI一直在1000点以下徘徊，船舶严重过剩，中国不再大规模进口铁砂石、煤炭等大宗商品使航运经纪人对未来市场感到极度悲观。市场危机时刻，信心比黄金重要。此刻的船经人信心已降至冰点。

由于室外天气寒冷，加上亚洲人大都不习惯站着与比自己高很多的欧洲人面前喝酒聊天，多年来EISBEIN狂欢节很少见到亚洲人的身影。然而欧洲船经人倒是习惯了这种喝酒聊天方式，端着酒杯不断徘徊在人群当中，或与熟人寒暄或向生人自我介绍，共同话题是市场持续低迷，复苏遥遥无期，惆怅之情溢于言表。

一位意大利经纪商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里话“市场低谷期间没有人想拥有船，做船舶服务，只有服务能赚钱。我们都是无船者。”这些无船者的商业活动构成了现今欧洲引以骄傲的船舶服务业。他们在这里聚会交换航运信息，市场繁荣时互相羡慕甚至嫉妒，市场低迷时互相假装安慰甚至暗中庆幸自已没有更深的卷入航运实体运作。他们是一群没有船舶但能够影响船舶营运的群体。他们每年自发地走到一起，做着同样的事情，喝酒聊天交换航运信息。是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把他们聚拢在一起。他们来自全世界各地。套用卡尔·马克思的一句名言“全世界无船者，联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