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俗话: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很“不幸”,我在体验三苦之一,跑船;而且,我还是女船员。

3月8日是女神节,先说正题:

“祝船上岸上的女神们都节日快乐,尤其要对和我一样在船上的姐妹说声:女神们,我们是最飒的,最美的!”

很多人好奇,一个女孩子家家,为什么会选择学这个专业?会选择来跑船?在2022年国际妇女节之际,我准备和大家说说这个话题,也分享下我在船上的工作生活。

我的航海生涯,有一个戏剧化的开始......

我出生在贵州,地地道道的内陆,看不到海,18岁以前的我,从来没有走出过贵州,对于航海这个职业,更是一无所知。当时选择学校的标准有两个:

第一走出贵州,出去看看;第二,气候不冷不热。

填志愿前夕,别人都在想自己要学什么专业,而我,则是拿着地图在找自己要去哪个城市。在地图上扒拉来扒拉去,最后定位了江浙沪一带,再根据城市选择院校。当时发现了南通航运职业技术学院的航海技术这个专业——航海技术?什么东东?这对我来说是个陌生又神秘的词,在学这个专业之前,对这个专业的了解也仅限于在船上工作,并不清楚具体是做什么的。
这,就是我和航海的开始。

跑船呢,最初是年少轻狂,就是觉得自己并不比男生差,男生能做到的,我们女孩子也能做到。后来呢,是深思熟虑后,想要去坚持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其实最初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下来,船上到底什么样子我不了解,但是我一定要去看看,即使不能证明我可以,也要证明我不可以呀。不然在未来几十年的时间里,关于这件事我就只剩遗憾。

决定了以后,那就上船呗,人生那么长,造吧!

第一条船,八万二的散货船,拉粮。

船从中国太仓出发,横跨太平洋,过巴拿马运河,到美国新奥尔良装玉米。装完货后从美国开出来一路向东,跨大西洋,过好望角,跨越印度洋,过新加坡海峡回国,环绕地球一圈。再从国内出发去巴西桑托斯拉大豆,桑托斯回国,历时7个月24天,一个合同期结束。

船上没有网,只能偶尔航行到靠近陆地的时候能收到信号,基本上算是与外界失去联系,更不像在陆地上那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去哪里去哪里。头一次上船,彷徨,恐慌,孤独,想家,种种情绪,都需要去克服。

但是,我也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风景,看到了很多以前只是听说过的地方,看到后心里想,“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或者“原来也就这个样子呀!”这时会感慨,原来脚下是大海,抬头是星辰呀!

这就是我的第一条船,大概就收获到了一个朋友(一名来自的台湾女三副),了解了船上的生活,并且适应了它,坚定了自己跑船的决心。

感 悟

GAN WU

第二条船,二十一万吨的大家伙,散货,拉矿。

2021年10月,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从上海到青岛再到韩国上船。开启了我的第二条船之旅。二十一万吨的大家伙,散货,拉矿。

上船后,觉得大家都和蔼可亲,船长问我安排码头值班的时间能不能坚持下来(8-12的班),要是坚持不了告诉他,到时候再调整。洗舱的时候问我累不累,累的话给我放假休息休息。哈哈,我认为自己没那么娇弱,选择了跑船就要吃得住跑船的苦,有啥不能坚持的呢?

不过,这不妨碍我感激船长呀。我们大副会在船比较多的时候,打电话叫我上驾驶台让我走船,只要我没问题,他就在旁边看着不吱声。跟二副值班,二副会带着我学习。三副也会把他会的都讲给我听。水头老徐那个小老头,虽然每天都嘲笑我力气小,但偶尔也会夸我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每次夸我时,都会在后面加一句“就是没力气”。老徐会尽心地教我他会的东西。总之对这条船的初印象,不坏。

从韩国开出来,原本计划去澳大利亚的,往南走了两天,来了报说是要去巴西。航行了一个多月,12月1号在巴西PDM锚地抛锚。抛锚有一点好,就是可以钓鱼改善伙食。连续几天,大家都在船尾钓鱼,开始两天只是几个人,后来人越来越多,最多的一天有17个人,全船除了值班的,基本上都聚集在船尾了。

插曲一:钓鱼

钓鱼的钓鱼,杀鱼的杀鱼,看钓鱼的看钓鱼,看杀鱼的看杀鱼,大家总能找到乐趣,没有一个闲着的。大厨的杀鱼方式有点虐,举起鱼使劲砸了好几次鱼都没死。铜匠说:“你这对它太残忍了,凌迟处死啊。”我心想把鱼凌迟处死的是铜匠呀,拿着刀把鱼鳞一片片刮了,这才是真正的凌迟呀。晚上钓完鱼,第二天鱼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菜盘子里,别说,新鲜的鱼就是好吃,可比港口上的伙食好吃多了。

我们钓的鱼活蹦乱跳

船员兄弟在刮鱼鳞

靠港计划从最初的12月17号,一变再变,到最终1月3号靠港,这一个多月难熬却又不难熬。难熬在没有蔬菜吃了,从10月在新加坡上伙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仅剩的蔬菜除了洋葱还是洋葱,不是洋葱炒鸡蛋就是鸡蛋炒洋葱。抛锚的悠闲却又让人有点沉迷,毕竟轻松又安逸的生活谁都喜欢。

1月3号,原计划早上八点上引水,因为靠港要上去操舵,所以0-4没上去。早上七点起来,吃完早餐上驾驶台,大副说计划推迟了,1308上引水。

回到房间刚坐下,水头打电话让下去干活,刚换好工作服,大副又打来电话,让上驾驶台把卫生打扫一下。上驾驶开始打扫卫生,一会儿三副上来了。三副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一脸的菜色,一问昨天晚上不舒服,整晚都没睡好,现在还难受。坚持了一会儿实在没挺住,去找船长了,过会儿船长上来了。我又多了个任务:守听高频,有事叫船长。就这样,除了中午下去吃了个饭,就一直在驾驶台,引水上船,操舵进港,到下午三点半,站的腿都酸痛。

三点半不用再操舵了,船长让我下去帮忙带缆绳。天公不作美,一直下着雨,心里期盼着赶紧带完缆绳下班。我是0-4的班,靠完港我也就下班了,美滋滋的。下午四点半,完活,从船头向船尾生活区走去,心里想着回去先睡个觉再起来吃饭。经验告诉我们,人不能高兴的太早,容易乐极生悲。走到梯口的时候遇到大副,说是人手不够,让我去量一下水。又提着量水桶去量水,下午五点半,吃饭时间,刚好量完。

二十来万吨货两天装完,装货速度特别快,要不停地调缆绳。调缆绳要上离合,老徐一个人不好搞,所以每次都是我和他一起去的。不停地调缆绳,量水,开关舱,一个班就没停下来过,到下班累的都不想动。

插曲二:被猛夸漂亮

4号早上,10点多醒来看到三副8点多给我发的消息,说是PSC上来检查,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4点下班,回来洗洗差不多五点才睡的,我的好三哥哟,八点多的时候我才刚睡了三个多小时,还在梦中呢,哪里醒得过来,就这样错过来PSC的检查。等我起来的时候,三副负责的那块已经检查完了,在驾驶台检查证书。下去吃了个午饭,又开始了一天的活。

因为PCS上来检查,听说8-12班的人忙了一早上,累了够呛。我没想到0-4也还这么忙,码头让调自由缆,三个人才好调,一个人操车,一个人拉着Stop,一个人把缆绳上小滚筒,上桩,人手不够,我和老徐两个人去调,30多度的天,太阳底下来来回回地走,汗水没停过,把里面的T恤打湿了又浸湿了工作服,脸晒得通红,又热又渴,自由缆上小滚筒刚收紧,还要弄下来才能上桩,两个人没办法,就用Stop绑住,再下车上桩,这边才刚绑住,一放手因为缆绳太重了,往下掉又开始松了,来来回回地搞,心里一团火。老徐和我讲话我都不想回答。

老徐是知道怎么对付我的,调缆绳烦得我不想讲话,心里火大。老徐开始夸我了:“张漂亮人又聪明,干活还漂亮,还有毅力,这么累还坚持的下来。你是我最佩服的女生中的一个了。”反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猛夸。即使知道他是言不由衷,听着也开心,听着听着自己也绷不住笑了。老徐说我就是吃软不吃硬,要是态度很强势我肯定都不带搭理的。我说平时干活大家为什么老是夸我,原来是摸清了我的性子了啊!

今天还上了伙食,想着晚饭可以吃到新鲜的蔬菜了,心里好歹有了点安慰。下午下班的时候,拿出手机一看,乖乖,一个班走了两万多步,怪不得我脾气都上来了,原来是累的。平时经常吃到蔬菜没觉得蔬菜有多珍贵,好久没吃到了真是吃嘛嘛香,晚上有蔬菜有水果,饭量都翻了一番,瞬间觉得自己幸福得不行,满足感爆棚。

5号下午下班遇到了大副,黑眼圈都出来了。码头临时改了装载计划,大副从靠港一直持续工作了30多个小时,中途就断断续续地休息了两个小时。看到大副这么幸苦,瞬间觉得我又行了,不那么累了。

晚饭过后上驾驶台,跟着三副学离港的那一套程序。1930引水刚上船,天空就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真是怪哉,靠港那天也下雨,离港这天也下雨。大家在雨中带缆绳,船长和引水披着雨衣去外面了,就我和三副在驾驶台里面等候指令,没有出去淋雨。我给三副讲:“三哥,咱两现在是最清闲的两个人了。”

最后一根缆绳解清,把AIS状态改成在航,看着拖轮拖着船慢慢离岸,引水下了舵令,车钟令,左满舵,后退一,船开始动了,靠港忙碌的生活也结束了。

满载操舵没轻载那么好操作。应舵比较慢,等反应过来后惯性又很大,不好压住。引水第一个航向叫了350,都跑到352了才压住,好在接下来叫了355。有了第一个舵令的经验,接下来就一切顺畅了。

插曲三:和水头PK棋艺

今年过年又是在船上过的,除夕下午,到厨房准备帮忙,一看大家伙都在厨房里忙得火热,好像也用不着我,就又和水头杀了一局,两个臭棋篓子,走一步都要考虑良久,结果每每走出一步都是废棋,把旁边观战的人都看得直叹气。刚开始还有军师指导,一方有了军师实力差距太大了,另一方溃不成军,就提出抗议,要求“观棋不语”。两个臭棋篓子有来有往的,输赢各半。

今天棋局还没过半,火警警报响起来了,那刺耳的声音响得脑袋里都是嗡嗡嗡的。报警位置显示在UPPER DECK,把UPPERDECK生活区房间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水头和大副往首尖舱去了。让我回来看看其他地方。两个人还没走到呢,广播响起来了,船长在广播里说找到报警位置了,让赶紧回来。原来是厨房到菜库的那个通道门没关,炒菜的时候油烟太大触发了楼道里的报警了。有惊无险,有惊无险。船上没烟花炮竹,就当放鞭炮庆祝过年了。

年夜饭,大家聚成两桌,辞旧迎新,送走了牛气冲天,迎来了虎虎生威。还组织了抽奖,我抽了个二等奖,挺开心的。

大年初一,我们下午包的饺子吃。大家各司其职,擀面皮的擀面皮,包饺子的包饺子,啥也不会的充当运输队,运送饺子皮。我包饺子有点丑,还被嫌弃过,自打我学会擀面皮后,就不在包饺子的队伍里献丑了。

插曲四:新加坡加油遇盗贼

我们是要去新加坡加油的,进了马六甲海峡以后就开始全天跟班了。船长有个老伙计,他们船在我们前面加完油出新加坡海峡,刚出海峡,夜里就被小偷上船来把机舱值钱的备件都偷了......第二天东西不见了,看监控录像才知道有一群人上来把东西扒了。有了前车之鉴,我们就加强了值班。除了驾驶员外,还安排了两个副班,过海峡船多,还要防小偷,气氛一下紧张了起来。

从马六甲海峡到新加坡海峡,通过实战,学到了挺多。从第一次高频上叫船沟通的紧张,到看到需要联系的船就能拿起高频叫,从开始看三哥怎么让船,到自己操作避让,从期待上班时船少点,到开始期待遇到船,能通过实战锻炼自己,一点点在进步。

这次新加坡加2000吨油。新加坡这个地方路过五次了,这个小小的、繁华的国度,每次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什么时候能下地去看一下呀?忍不住期待着!我们老轨老是嘲笑我,上船这么久还没下过地。三哥说东南亚一带以前就是船员的天堂,以前就爱跑那种小吨位的船,去的地方都很繁华,到了港就下地去。东南亚一带消费又低,下了地就大把地造,说那才是人过的生活,哪像现在这样地都下不了。大副也讲以前他们跑船,去挪威,航行的时候两边都是冰川,那风景一绝,到港加的淡水都是冰山上流下来的。我越听越是向往,祈祷疫情下的生活赶快结束吧。

到海南岛附近的时候,遇到正北强风,我们开往防城,正好顶着风前行。对地航速从十一点几节降到十节、九节、八节,最后在八点几节上下波动。这临到家了还整这一出,让人很不开心呐。外面风呼呼地吹,声音大得让人听着就烦躁,船头一个浪接一个浪。走了一段后,又开始下雨,快到了时居然飘起了雪花。南海也会下雪,长见识了。

防城港卸八万多吨货,再到福建可门卸载剩下的。

我们现在正在福州锚地这边,我就先写到这里吧。

感 悟

GAN 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