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仍漂在洞庭湖上的渔民最多时超过一万人,这些“被忽视的群体”大多祖孙几代都生活在洞庭湖上,跟岸上的交流仅限于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卖完鱼就回到船上。”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周范才 | 湖南岳阳报道

“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这是宋庆历四年春,政治家范仲淹笔下的洞庭胜状。

一千年过去,今天的洞庭湖如同羸弱的老人。

洞庭八百里,按今天的度量换算应是6000平方公里左右。1949年,洞庭湖湖泊面积尚有4350平方公里,今天已是3000平方公里不到。

如今乘船行驶在洞庭湖发现,整个湖区已被区隔成了东、西、南三个洞庭湖。即便在丰水季节,彼此之间也较难连片。

“在历史上,洞庭湖主要是水多了,防汛是主要矛盾。” 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原副主任、洞庭湖区域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会会长颜永盛对本刊记者表示,在三峡建成后,洞庭湖水患问题大大缓解,但“如今缺水的问题又凸显出来”。

“洞庭湖就是一个病人。”曾在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担任副局长的蒋勇,与洞庭湖相伴多年。2010年,他开始出任世界自然基金会(WWF)长沙项目办主任,希望换一个角度来继续为这个“病人”做些工作。

湖南日报社岳阳记者站站长徐亚平在洞庭湖畔工作了20多年。“长江水域存在着六大危机。”他忧心忡忡地向本刊记者掰着手指,“水、鱼、鸟、江豚、渔民、渔政管理,危机重重。”

渔民“水上漂”

“我1972年就到洞庭湖了,现在是岳阳县麻塘镇人。”此前,渔民周介文的老家在南洞庭湖畔的湖南沅江。

5月8日中午,岳阳当地渔民何大明的铁驳船载着本刊记者在洞庭湖中穿梭了近3个小时后,到了周介文的“家”---一艘比铁驳船体型略大的渔船。“这是条旧船,去年刚花了三四万买的。”周介文站在船帮上,将何大明扔过来的牵引绳弯腰绑紧。

这里是洞庭湖腹地。在如今的禁渔期,周介文的“家”就这样停在洞庭湖中,很少开动。船上局促而破旧,但家用设施俱全。有厨房,烧着液化气,也有电视机,靠太阳能发电,还有厕所。在船头的一侧,周介文用几块木板隔出一块密闭的空间,底板是空的,下面就是涌动的洞庭湖水,上厕所时大小便直接排到湖水之中去。

从厕所出来穿过四五平米见方的厨房,周介文的妻子蹲在船帮上正从洞庭湖中打水洗碗。“干净!”周介文看出了记者的诧异,“现在湖水可以直接喝,煮饭也没问题。”这是近年洞庭湖整治后的结果。周介文指着船头顶棚上的一只塑料圆桶介绍,前两年渔民用水只能先打上来澄清,然后放入明矾沉淀消毒才可饮用,不然“脑壳发晕”。

中午开饭前,周介文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住在附近湖面的孙考兵驾着一艘小木船过来了,他给周介文带了一碗酸菜。现在处于禁渔期,渔民大多无所事事,补网之余在湖中串门就成了大伙的一大消遣。

何大明也曾是渔民,只不过早几年他就上岸了,在岳阳南岳坡老街开了一家名为“打渔佬”的餐厅。就在十年前,何大明还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水上漂”,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因他对洞庭湖江豚极为熟悉,2003年中央电视台曾让他上京接受采访,坐车、住宿都成问题,“市里才特批给我办了身份证。”

何大明兄弟姐妹5个,他是老大。至今,他的两个弟弟都没有户口。弟弟何意如1979年出生,前些年结婚时好在媳妇是本地人,由村里开了证明才办下了结婚证。今年初,广州一朋友邀何意如过去打工,介绍说一个月3000块。“他很动心,但没有身份证,现在火车都坐不了。”何大明说。

目前,仍漂在洞庭湖上的渔民最多时有一万人。徐亚平向本刊记者介绍,他们大多祖孙几代都生活在洞庭湖上,跟岸上的交流仅限于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卖完鱼就回到船上。”

岳阳县渔政局长李天怀向本刊记者介绍,政府一直在加大渔民的培训力度,包括经商、驾驶、学电脑等等,“往年是200个指标,今年要翻番。”

“路牌都不认识,我开什么车、学什么电脑?学了有何用场?”打了一辈子鱼、今年53岁的孙考兵显然对政府的类似培训不感兴趣。周介文也是,他一家7个兄弟姐妹都在洞庭湖上,在岸上认识的人非常有限。

他透露,一年打鱼能收入四五万左右,“在洞庭湖,我这条件算好的。”周介文在岸上也有房子,但基本上只有过年才会上岸去住,“我喜欢打鱼,喜欢住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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