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我国接任ISO/TC 8(国际标准化组织船舶与海洋技术技术委员会)主席的第五个年头。这五年时间里,国际标准化工作的发展寸积铢累,国际影响力日益提升,国际标准化工作人才队伍不断壮大。疫情期间,我们的研究团队对过去几年的国际标准化工作做了回顾,整理出了部分在业务交流中经常被问到和经常讨论到的问题,希望通过本文澄清一些业界对国际标准化工作的误解,更重要的是分享在国际标准化工作实践中形成的一些思考,和船舶工业界的同行们做一次交流。

关于国际标准化的基本问题

Q:国际标准在工业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A:国际标准是世界通用的共同的“技术语言”,在技术创新、产业发展、国际贸易、社会治理等各方面中起着重大促进作用,是技术融合、产业沟通、全球贸易、国家治理的手段与桥梁,也是国际合作中最重要的技术交流通道之一。在当今工业智能化的浪潮中,互联、互通、互操作,数据交换、评估、验证等成为工业转型升级的热点关键词。而国际标准正是破除跨国界、跨区域的技术交换、数据交换、贸易联通、消费融通等诸多障碍的最佳工具。

Q:国际标准发布后,各国都要强制使用吗?
A:在国际标准化工作中,“国际标准”通常专指ISO(国际标准化组织)、IEC(国际电工委员会)和ITU(国际电信联盟)这三大国际标准化组织发布

标准。这些标准多由各方基于工业界实践而自发制定,并自愿采用。但也有一些特殊情况。例如ISO中有一些标准被各国政府或国际组织、政府间组织、非政府组织等在它们自身的公约、规则中进行了引用,从而会在一些特定条件下具有强制性特征。

Q:标准代表最先进的技术成果吗?

A:这是一个很值得讨论的问题。简单地说,从已发布国际标准的文字内容上看,所展示出的一些技术指标等信息未必是最先进的科研成果。原因是标准开发的实质更像一个互相妥协和折中的过程,目的是让各方达成共识、共同获益。但实际上,标准研发的过程需要强大的技术研究能力作为支撑,也就说互相妥协和折中的过程实质上是各方技术实力的竞争,技术实力占优者赢得更多的主动权。

Q:什么样的内容适合做成国际标准?

A:各工业领域对国际标准的需求可能不尽相同。对于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化工作主要关注三个驱动因子,即国际海事立法需求、工业界实践需求以及新技术发展和推广应用的需求。符合上述需求的议题都值得共同讨论协商。以ISO/TC 8为例,作为船舶与海洋技术领域最主要的国际标准制定机构,TC 8积极面向产业发展新要求,秉承立法、技术和市场驱动的发展策略,及时开发制定相关国际标准。当前,面对全球船舶与海事业环保和数字化等新挑战,TC 8正在“聚焦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构建更加开放、合作、包容的海事工业和海洋治理国际标准生态系统,服务全球航运利益共同体”的新理念下开展工作。在全球范围内,TC 8明确制定了包括海上安全、海洋环境保护、海上安保、海事教育以及海洋技术在内的五大战略方向,始终坚持联通立法要求和工业界实践,始终坚持与利益相关者的需求同步并及时响应,始终坚持开放、合作和协调原则,与航运和船舶工业界各相关方共同推动利益共同体的建设。

我国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化工作

Q:我国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化活动的主要平台有哪些?目前成果如何?

A:截至2020年5月,我国在船海领域主导发布国际标准共计67项。ISO/TC 8是我国船海领域国际标准化最活跃的工作平台,已主导发布59项(占ISO/TC 8发布国际标准总数量的17%)。此外还有金属和合金的腐蚀领域(ISO/TC 156)2项、油漆和清漆领域(ISO/TC 35)3项、声学领域(ISO/TC 43)1项、超声学领域(IEC/TC 87)2项。这些标准涉及的技术方向主要包括舾装与甲板机械、海上安全、船舶设计、水下声学、船舶涂层、LNG船舶、挖泥船和潜水器等。我国目前主导在研标准43项,其中船舶与海洋技术领域(ISO/TC 8)42项(占ISO/TC 8在研标准总数的36%)、金属和合金的腐蚀(ISO/TC 156)1项,技术方向主要聚焦舾装与甲板机械、海上安全、管道机械、船舶设计、网络安全、压载水、深海腐蚀、海洋技术。

Q:我国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化工作的近期情况如何?

A:我国目前是船舶工业领域开展国际标准化工作最活跃的国家之一。根据ISO与IEC官方网站数据,2019年,ISO/TC 8(船舶与海洋技术)、ISO/TC 188(小艇)和IEC/TC 18(船舶及移动式和固定式近海装置电气设备)这三大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技术委员会共发布国际标准49项,较2018年新增23项;其中我国主导发布10项,占比达20%。三大技术委员会2019年完成国际标准新立项50项,其中我国主导新立项19项,占比38%。

2020年1-4月,上述三个技术委员会共发布国际标准15项,其中我国主导4项,占四分之一强,全部在ISO/TC8内发布,与2019年同期相比持平。这些国际标准的技术方向主要聚焦在潜水器和挖泥船。还是这三大技术委员会,2020年1-4月国际标准新立项18项,其中我国主导10项,超过了半数,依然全部在ISO/TC 8内完成,技术领域分布较广,除传统的舾装与甲板机械、船舶设计等领域,开始向网络安全、极地、海洋环境影响评估等国际热点和前沿方向转移。

表1 2019年主要国家及区域主导船海热点领域国际标准列表单位:项

Q:我国研制国际标准的难度是不是正在加大?

A:国际标准研制的难度与很多因素有关,很难总结出一个一般规律。但有一点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从技术研究的角度讲,我国船舶工业在转型升级过程中,国际标准研制将需要面对更多的国际竞争和协调工作。下图展示的数据很有意思。我国在2019年发布的标准所需的平均研制周期明显高于2018年,基本与全球标准平均研究周期持平。如果观察2018年与2019年发布的国际标准技术领域可以发现,我国在2018发布的标准是以传统优势领域(如甲板机械、舾装等)为多数;而2019年发布的标准已经开始更多涉及更多国际热点领域,在试验验证和国际协调沟通等工作上投入的精力、时间和成本也在逐渐加大。这将成为我国船舶工业领域标准化工作的“新常态”。

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化活动的未来判断

Q:全球船舶工业国际标准化活动的主要技术领域包括哪些?

A:2018-2020年,国际船海领域标准研制主要聚焦海上安全、海洋环境保护、LNG船舶、海上安保、智能船舶、新海工、海洋环境影响评估、极地等前沿技术领域。

Q:未来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化活动会有哪些新特点?

A:ISO/TC 8秘书处通过对近几年国际标准化工作相关数据的分析,发现了这样几个特点:(1)标准研制的速度加快,新技术应用伊始,国际标准就同步开展并支撑应用;(2)国际标准成熟度下降,标准修订的频率会因市场应用的快速变化而相应提高;(3)国际标准制修订的主动权向更少数产业链发达国家或聚集,即有关高技术应用和产业链融合的国际标准将集中由少数几个国家主导;(4)法规、标准、技术之间的联动更加密切,标准逐渐成为产业竞争的重要工具。

Q:为什么说我国船舶工业转型升级过程中要重视国际标准化工作?

A:当前全球航运和船舶工业界正在发生的绿色和智能变革是我国工业企业实现新飞跃的重要机遇。技术融合和产业融合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一大特点,而标准化恰恰能够为跨系统、跨学科、跨行业提供一致性的解决方案。在绿色和智能化浪潮中,企业已经很难依靠自身力量应对,而更多需要多方共同组建的产业联盟型的团体才可能把产业链上下游进行高效融合,进而把技术、制造、服务、用户以及政策制定等各方融合在一起。因此,在这个背景下,国际标准必然是工业革命的同行者。欧洲发达国家和近邻日韩(特别是日本)在过去几年中就普遍以多业联盟的方式开展技术和管理创新,结合优势的技术产业力量和金融资源,联合研发、共担风险、共创市场,取得了初步的成效,也给我们提供了借鉴。(注:本回答改编自《中船重工》于2018年10月14日对ISO/TC 8主席李彦庆的采访。)

Q:疫情下国际标准研制方面出现了哪些新变化?

A:自2020年初疫情爆发以来,ISO、IEC等国际标准化组织采取多种措施,如提出网络会议要求并对实施周期动态更新、发布疫情下6条最新决议为项目研制和线上会议提供便利、中央秘书处实行无假期在家办公制,以实际行动支持各成员国防控疫情。我国承担的ISO/TC 8主席和秘书处单位严格落实国际组织各项最新要求,尽职履责,保证疫情期间船海领域国际标准的正常研制和技术委员会内部各机构工作的正常运行。目前ISO要求2020年8月31前不得召开线下会议(ISO将根据全球疫情发展情况评估是否继续延期)。ISO/TC 8内已经组织了多次线上会议。这对我国而言,有挑战也有机遇。使用线上工作模式可以消除时间和地理因素限制,可带来更多的参与技术研讨与标准研制的机会;此外可以吸引更多非传统国际标准化活跃国家的参与,通过线上研讨发掘新的合作机会。

对我国船舶国际标准化工作的建议

Q:对我国船舶工业领域国际标准化工作有哪些建议?

A:我们基于研究,为我国船海领域国际标准化发展提出以下三点建议:

一是加强对船海领域重点国际标准的布局,建立面向国际竞争的投入模式。发达国家始终对新技术应用下产业形态变化、竞争格局变化的有着敏锐感知,始终试图把脉新变化。针对我国船海领域国际标准仍侧重传统领域的现状,应面向全球第四次工业革命,鼓励我国船海领域国际标准向新能和动力、智能化技术以及环保技术领域进行战略布局,主动抓住产业格局和态势尚未定型的机遇,调整投入模式创造新业态,从而占据新的竞争位势。

二是过转变船海领域国际标准从数量到质量的评价模式。我国在船海领域主导国际标准制修订数量在国际占绝对优势,但半数都集中于传统领域,建议国内从顶层开展设计引导转变,提高认识并强力组织中国企业积极参与国际标准的制修订,鼓励船海领域先进技术领域相关单位以工业联盟的方式系统提出我国高质量标准解决方案和发展路线图。

三是建立“后疫情时代”我国船海领域国际标准双多边合作机制。以国际标准引领船海领域技术创新、绿色可持续发展、维护海上安全运输等方面发展,利用船海领域国际标准平台加强与东盟、中东地区等“一带一路”技术标准欠发达国家对接,务实推进标准化双边多边合作,推动标准与装备的认证互信,推动我国能源技术标准成为国际通行标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