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天佑是否参加过马尾海战?【史略】

詹天佑在美国留学9年,毕业于耶鲁大学铁路工程专业,本想回国后为国筑路,不料被清政府官员胡乱派到福州,去“补习”轮船驾驶课程。用非所学的遭遇,并没磨灭詹天佑的报国志向。他虚心学习,磨炼自己,计划两年半学完的课程他半年就学完。1882年7月,詹天佑以一等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安排到水师扬武号兵舰实习。

1884年2月,詹天佑以他广博的西学功底与熟谙机械的专长,升任学堂教习,教授英文和驾驶。就在这年8月,24岁的詹天佑遭遇了震惊全国的马江海战。

50年前的一场争论

1884年8月23日下午,法国军舰向福建水师的舰船、船厂及两岸炮台发起突然袭击。福建水师在毫无戒备的情况下仓促应战,11艘军舰、19艘运输船,在半小时内被击沉、轰毁,官兵伤亡700多人,福建海军几乎全军覆没。这一事件史称“中法甲申马江海战”,亦称“马尾之役”。

对时任福州船政学堂教习的詹天佑是否参加了马江海战,史料记载不一。不少文章认定詹天佑参加了马江海战,在扬武号舰上“奋勇开炮回击”,并引证了1884年8月25日上海英商办的英文报纸《字林西报》的报道:

扬武号兵舰上的学生五人中,以詹天佑的表现最为动人。他临大敌而毫无畏惧,并且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还能镇定如常,鼓其余勇,在水中救起多人。

1961年,一生从事铁路工程教学和修筑的教育家凌鸿勋教授,为了纪念詹天佑诞辰百年,在台湾编著出版了《詹天佑先生年谱》。对马江海战中的詹天佑,凌鸿勋在《詹天佑先生年谱》中写道:

……先生时在扬武舰,与留美回国同学黄季良、吴其藻等专司燃炮,还攻敌船。嗣扬武舰被孤拔坐舰轰击着火,先生仍继续发炮。既而火势益烈,管带官下令学生速离船,先生方跃下水。其时先生最镇定,有胆勇,船临危时尚救活多人。是役水师学堂亦备受摧残。事后两广总督张之洞聘先生为广东博学馆教习,兼广东海图水师学堂教习。

没料到,《詹天佑先生年谱》在台湾史学界竟引发一场争论。台湾历史博物馆馆长包遵彭在《对凌著〈詹天佑先生年谱〉几点商榷》一文中对詹天佑参加马江海战提出质疑:他查阅了《海军实纪》与《海军大事记》、《甲申战事纪》等专书,发现“绝未提及詹天佑的一言一行”;“张佩纶前后奏折中,竟没有一句话谈及詹天佑战功”。

两个月后,凌鸿勋发表《詹天佑是否参加马江战役之商榷》一文,查出近代史研究所所藏越南档第1021号文件中载:中法马江海战时任美国公使的杨约翰战后致函总理衙门,赞扬马江海战当年留美幼童的不俗表现。不日,他又引用外文报纸的记载补充说,当年5名留美幼童在扬武舰上表现英勇,最后船沉游水登岸,而其中容闳之侄容尚谦“死亡”。

容闳之侄容尚谦,是詹天佑同批留美同学,在海战中他失踪被传“死亡”,后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容尚谦民国初年曾任京奉铁路车务总管。马江战役55年后,容尚谦用英文撰写的《创办出洋局及官学生历史》一文,谈及“6个参加该战役的留美幼童”,“除吴其藻、容尚谦生还外,其余4人为国捐躯”,这一记述是准确的。但关于詹天佑,容尚谦却认为“海战爆发之际,他已调往广州黄埔博学馆任教”。

于是,对詹天佑是否参加过马江海战,台湾史学界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詹同济提供的口述材料

詹天佑是否亲历马江海战?大陆学者对此也积极开展调查研究,力图寻求新的答案。

詹天佑嫡孙、铁路高级工程师詹同济曾于20世纪80年代,前往北京海洋出版社及海军司令部访问《清末海军史料》一书作者。在座谈中,作者们介绍在编撰过程中曾多方查找,并没有发现詹天佑参加马江海战的资料。

1995年,詹同济根据祖父詹天佑对子女口述曾海上救人的材料,提出詹天佑在马江海战中下水“救起伤员”。他在《詹天佑生平志》中写道:

詹天佑……并没有提到参加战斗。根据詹天佑青年时代经历,在海边工作,一是在福州,另一是在广州。而在广州时并未遇到战乱之艰险。马江海战史料记载,福州水师各舰被法舰击毁后……詹天佑眼见曾经实习过的旗舰“扬武”号被敌舰击中,中国各舰先后沉毁,在“扬武’号上工作的留学同学生死不明,岸上房厂亦被炮轰,两岸民众义愤填膺。詹天佑奋勇自岸上入水,救起伤员,极为可能。

近年来笔者曾多次在国家图书馆与档案馆查找有关詹天佑的资料。分析对比相关史料发现:1884年8月马江海战时詹天佑仍在福州船政学堂,詹天佑是1884年10月离开福州赴广州的。其中最有力的依据是詹天佑在自书英文履历中记述:“1884年10月至1888年7月,在广东省黄埔博学馆任教习。”另据《光绪十年詹天佑立族谱》中记载:“光绪十年正月(即1884年2月),蒙钦命船政大臣何升授船政局水师学堂教习,是年八月(即公历9至10月),蒙两广总督部堂张咨调回粤当差,九月初九日(公历10月27日)回家听候委用,十九日(公历11月6日)到张制军署。”

澄清史实

在研究过程中,笔者发现,1884年10月,詹天佑应张之洞邀请回广东博学馆任教。就在他即将离开时,福州船政大臣何如璋以“詹天佑教导出力,实堪嘉尚,赏给五品顶戴”,并颁发奖状执照,执照的右下方有三行附注:“该教习于光绪七年十一月间赏给五品军功。据报于十年七月初三日遗失,应行补给。”

清政府在招考幼童出洋时规定,出国学成回国后,赏给官阶顶戴。詹天佑曾于光绪七年十一月(1881年12月)获五品军功,而在“十年七月初三日遗失”。光绪“十年七月初三”为公历1884年8月23日,正是马江海战之日。据此可以说明,詹天佑于光绪十年七月初三日,在马尾经历了马江海战,才导致原奖状“遗失”于战火中。

这次奖状的颁发日为“光绪拾年捌月十四日给”,即为1884年10月2日。据《光绪十年詹天佑立族谱》中记载,25天后,九月初九(10月27日)重阳节詹天佑已回到南海家中。

奖状颁发时间距马江海战正好40天。面对海战后福州水师全军覆没、马尾船厂一片废墟的狼狈局面,作为福州船政大臣何如璋何以要为即将离任的詹天佑再次颁发奖状?它可以说明两点:一是8月23日海战之日至10月2日补发奖状,这期间詹天佑一直在福州船政局后学堂任职;二是奖赏詹天佑“教导出力”。

据此,海战时詹天佑已调广州之说已不攻自破。但对凌鸿勋所引的《字林西报》参战一说又当如何看待?

2009年9月18日,笔者专门就此事请教了詹同济先生。詹同济告知笔者说:曾误传多年称詹天佑参加1884年中法海战。实际上,詹天佑手书履历可澄清此事。岭南大学有教授专门研究此事,已经匡正误传。广州市地方志编纂专家告知,上海英文报《字林西报》是当年误报此事之源起,但此报已在1884年9月8日正式更正表明此系误报。同时,上海北华捷报又于9月12日再次刊登字林西报之更正声明。已经完全澄清史实。

长期以来,许多研究者依据《字林西报》报道,认为詹天佑曾在扬武号上奋勇参战,但这一观点又一直得不到其他史料的支持。詹同济的这段话,从《字林西报》误报的源头上澄清了史实,匡正了误传。

《字林西报》为什么会误报?一般认为当时的写稿人将留美学生詹天佑海战中下水救人的事迹,与扬武号被击沉后留美学生落水混写在一起了。

至此,我们可以肯定两点:一是马江海战时詹天佑仍在福州船政学堂任教习;二是詹天佑虽没在扬武号上直接参加马江海战,但海战当天他不顾个人安危,于水中救起受伤同胞多名,引起时人注目。

1884年10月,詹天佑奉两广总督张之洞调令,回粤任博学馆外文教习。为防御列强海上进犯,他历时一年多,勘测与绘制了我国首幅精细海图――广东沿海海图,受到张之洞的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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