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了,长江口灯船已经被船尾的航迹向推在地平线下面了,远东第一灯塔——花鸟山灯塔的余光闪烁已经在地平线上了,埋没在长江口三夹水中,海水渐渐地变蓝了。

白天闹了一次上高下不来的笑话后,阿悟还被水手们取笑,那嘲笑让其他水手笑的直不起腰来。笑过之后大家都沉默了,因为大家都有上船之后的第一次,甚至闹得笑话比阿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阿悟仿佛身经百战,一点戆劲中还有带有灰色幽默,饭饱之后又恢复到了生龙活虎的快乐航海之中了。还自我调侃:

“刚才在大桅上不知怎地,鄙人下面的阀门开关失灵了,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任由它像小桥流水一样源远流长,又像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我不得不去享受一次热水澡。水手长,你的谆谆教导我记住了,爬高需要有人帮助,要胆大艺高,灵活的像猴子,不能像日本影片横木敬二毫无犹豫跳下去,这要出人命的。以后我先从站在凳子的高度上锻炼上高作业,这些高度我肯定没有恐高症的。”阿悟说着就情不自禁地站在餐厅的沙发上。

同伴们嘲笑阿悟:“你啊,趴在女人身上上高作业了。”

不谙男女之事的阿悟脸红了听到说:“下流!怎么可以说脏话。”

同伴们哈哈哈大笑:“这,阿悟怎么傻成这样了,没有一些荤话,粗话算得上海员吗?”

倒不是海员在海外见识多广,离开社会群体的海员,在没有异性的环境下,他们也得用粗鲁的语言平衡一下心理障碍,毕竟社会都是男女组成,那是海员动物属性的自然流露。

船去往澳大利亚,航线经过中国东南沿海、台湾海峡和南中国海,一路上大海无垠辽阔,阿悟心情欢愉,曾经书上写到:“海员的胸像大海一样阔,海员的情像大海一样深,海员的职业像初升的太阳一样朝气蓬勃。”竟然全部深深体会到了。

他和几位水手一起站在船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带有海腥味的清新空气,顿觉肺腑通畅,他轻轻地哼起了那首《军港之夜》的旋律,伴随着哗哗的船首破浪之声,歌声留在了船尾逶迤航迹中。阿悟把头伸向舷外,看见几条海豚正在和船球鼻头并驾齐驱,不时还窜出水面,戏弄一下看它们表演的海员。原来当海员还这么潇洒!海员生活充满了想象中的乐趣。

夜幕降临了,阿悟似乎觉得身边缺了一点什么,月光下,甲板上落下一条孤零零的身影,随着船舶轻轻的震动,那身影拖得越来越长了。他若有所悟地自言自语:“舷墙不属于上海外滩浪漫的情人墙。”

晚霞涂抹了西边的天空,似一幅中国水彩画,波光粼粼,更加勾勒出阿悟在陆上从来没有享受到的海上风光。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阿悟回到生活区。生活区满是海员们晚餐后休闲的温馨场面,下象棋,打八十分,打大怪路子,打牌的传来一阵起哄声。电影机带动影片旋转,银幕上出现了人物非常生动。在坑道中,战士们都干渴的嘴唇都裂开了,女卫生员拿出了一个红苹果,脸上流露出战场上难得的异性笑容,战士们的马上精神抖擞起来。“一条大河波浪翻……”

船长在驾驶台广播:“根据气象传真图和气象预报,今晚半夜我轮将遭遇8级以上的风浪,请各部门抓紧时间检查全船,把易移动的物品绑扎牢,做好抗击大风浪的准备。”

听到船长的广播后,海员们马上扔掉象棋、扑克,关掉电影机,出现在各个关键的地方。

据船长说浪头开花至少风力超过4级以上了。海面开始起风浪,开花浪越来越大,浪头上方还有飞沫。船长站在驾驶台镇静地指挥驾驶员、一水,让船在大风浪中尽可能平稳航行。

船开始轻微地摇晃起来,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的摇摆像在摇篮中,阿悟感觉蛮爽的,呵呵,当海员很舒服。跟着水手长一起来到了大舱内。大舱空气流通不畅,几盏舱灯发出幽暗的亮光,同伴们正在抓紧时间加固绑扎。水手长一股劲的催阿悟把工具拿过去。

此刻,阿悟觉得胸口很闷,头也好像不是自己的,手里拿的东西也变得沉重起来。

阿悟的胃开始像大海的浪花一样翻滚了,喉咙口似乎被一根鹅毛在搔痒。

船舶开始剧烈摇摆起来了,那是三维摇摆的综合:横摇,摇到单边35度,阿悟几乎站立不稳了;纵摇,船舶被大浪一会儿船头被抛到天空,一会儿船尾翘出水面,螺旋桨空转飞车,振动似乎把船都拆散,阿悟头痛如同瓜裂。颠摇,当船被大浪整体抛在水面时,船舶绕船中轴线旋转,阿悟伴随浪花的节奏身体像筛子一样摇摆。

他觉得还能控制自己,狠狠地把刚刚到喉咙口的东西咽了进去。然后把水手长要的工具递了过去。再后来,一股热热的液体从咽喉口喷出来,他连忙扔掉手中之物,把手掩在嘴上,呕吐物从指缝中挤了出来,手上滴滴答答地漏在大舱甲板上,他憋不住了。

水手长拾起工具,唯恐被阿悟的呕吐物染脏,大声训斥阿悟:“滚,滚到大舱上面去!”

阿悟无从适处地用袖口擦了一下嘴巴。走,被水手们笑话;不走,头晕眼花还真受不了。

水手长见状继续发话:“走啊,别在这里碍手碍脚!上去,到舱口围吹风去!”

阿悟抿紧嘴巴想把呕吐屏住,可是刚张口回答水手长,一股苦水又像天女散花般呕在大舱内。阿悟歪着嘴巴,扭曲了脸蛋痛苦极了。

水手长见到阿悟呕吐,又闻到呕吐物的酸胖气,感觉喉咙口痒痒的,他有点气恼地破口大骂不争气的阿悟,话倒没有说出来,嘴巴却窜出来一股热乎乎的浆糊状的东西。水手长也在船舶剧烈的摇摆和空气混浊的大舱中呕吐了。

这下可好了,水手长一呕吐,舱内的其他弟兄们也似乎说好的,像传染病一样开始你呕我吐起来,整个大舱内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不过,久经考验的水手们并没有退却,当呕吐完后赶紧又拿起工具,把可能引起移动的货物加固。水手长看着阿悟,然后用手指指舱壁直梯,示意阿悟上去。水手长边打嗝边指挥,好像忘了晕船,直到完成货物加固绑扎。

阿悟被水手长训斥后有点委屈,他有气无力地爬出道门,舱外空气新鲜,阿悟感觉好了一点,但头还像裂开一样的疼痛。这晕船难受啊!阿悟胡思乱想起来,难道这样的海上生活要持续一辈子?我能坚持下来吗? 阿悟坐在舱口围边上,用手支撑耷拉的脑袋。

水手长爬上来拉起阿悟朝生活区走去:“阿悟,别害怕,海员就是在大风浪中锻炼出来的,几次过后就不会再吐了!另外,大风浪中,船舶摇摆利害,上浪严重会把人击倒的,不能上甲板,非去不可,要做好防护,亦要有人陪伴,这样就可以互相照顾避免危险了。”

“我……不敢!” 阿悟腿骨子都直不起了,说话只打哆嗦。在水手长的威慑下,步履艰难地向生活区移动。舷外的白色浪沫打在舷墙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泛出了如同烟火般的折射光,随后,海水溅起了水滴劈头浇在阿悟和水手长的头上。

浑身湿透的阿悟和水手长赶紧加快步子闪进了生活区。水手长说:“去洗洗,然后坐在椅子上,喝一点温开水,不要躺在床上。否则,你将永远克服不了晕船!”

阿悟点头称是,阿悟看着既慈祥又严厉的水手长松了一口气。他非常感谢水手长自从上船以来的照顾,他从水手长身上学到了待人接物,豪爽、侠义的海员气质,在以后的航海生涯深受水手长性格的影响,把安全和关怀融在海员生活和工作中。

就这样,阿悟错误领会了水手长的意思,认为只要坐着就能治好晕船,他第一次晕船后就坐在椅子上度过了。

南中国海的大风浪把船舶颠簸了十几个小时,阿悟难受了十几个小时,因为水手长告诉他晕船不能躺下,阿悟只能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度过了漫长的黑夜,旁边还放着塑料桶,随时方便张口把一肚子苦涩的脏水倒出来,方便是方便了,但是,这个呕吐出来的味道,随着船摇更加“方便”弥散了,阿悟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剧烈的呕吐。豁然间,阿悟好受多了,头不痛了,胃也舒服了。大风浪来去匆匆,阿悟坐在椅子上感觉好多了。

同样,几个刚刚上船的实习生和阿悟一样东倒西歪、嘴里哼哼。风浪过后的第二天阿悟支撑着疲惫的身体拉开了窗帘。只见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海面蔚蓝一片,景色特别诱人。阿悟眯起眼睛看着旭日心情马上转好,仿佛一下从地狱又来到人间。

水手长从厨房间端来薄粥来到阿悟舱室。闻到喷香的稠稠白米粥,吐的精光的阿悟顿时来了食欲,忽觉肚子内叽里咕噜向他提意见。

水手长说:“小鬼头,先点一点,把这碗粥吃了,这是榨菜丝过粥。保证你马上精神好起来。昨夜的风浪对我们海员来说没有什么,今后你们晕船不会这么严重的。”

几年后阿悟描述第一次晕船的经过,他还会犹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当时我的肚子的五脏六腑都是颠倒装了,功能全部反了。食道变成了直肠,嘴门变成肛门了。胃里面食物吐完了吐黄水,再到后来吐口水。喝一口水,就像吃饱饭打嗝,进去的少,吐出来的多。一夜折腾下来,身体完全脱水,眼睛都凹进去了,再脱下去便成了木乃伊了。

阿悟喝完粥后对水手长说:“真的晕船不能躺在床上吗?昨天我听你的,硬是在椅子上坐过来的。”

水手长听到阿悟这么说哈哈大笑:“我还没有把你揣到船头去呢!过去水手晕船,水手长都是把他拉到船头去经受大风浪的考验,考验过了你晕船也不敢了。”

一位水手说:“有人对晕船还有富有诗意的描述呢,一动不动,两眼发呆,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脏六腑,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入睡,实在难受! ”

阿悟摸摸后脑勺嘻嘻嘻地憨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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