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商人富甲一方,威尼斯美景名满天下,而她的财富与绮丽都与水有关。

13世纪的欧洲,环地中海沿岸贸易活跃,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威尼斯逐渐由亚得里亚海的贸易中心发展成为整个欧洲最繁华的都市。此时,新航路尚未开辟,东西方贸易主要通过陆上经小亚细亚—中亚的丝绸之路,以及海上经波斯湾—阿拉伯海至印度和东南亚中转的海上丝绸之路进行。面朝地中海,背靠亚平宁半岛要冲,东西据西欧天主教世界与近东拜占庭帝国之间,威尼斯不仅依靠水路左右逢源,更因其驰骋水域的海军和自由如水的商业风气,得以不断吸引南来北往的各路商人,并成为东西方思想、文化与艺术交会之地。

早在公元4世纪,便已有零星的罗马商人通过陆路抵达中国,但由于遥远的距离与恶劣的道路环境,东西方的交流与认知仍非常模糊。信息传递手段的落后使得商人们在东西方两端的种种见闻沿着漫长的丝绸之路,经过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语言中转地人们的口耳相传和想象杂糅,已经被打磨得光怪陆离色彩斑斓。这些经过印度商人、阿拉伯商人、波斯商人,可能还有亚美尼亚商人和犹太商人之口描绘的五光十色的东方世界的故事,再通过来往于威尼斯与拜占庭的父亲和叔叔之口讲述给马可·波罗时,这个年轻人心中便激发了对东方的强烈向往。

1271年,马可·波罗由威尼斯乘船出发,横渡地中海抵达黑海南岸,再穿过安纳托利亚高原进入两河流域到达巴格达。在中东地区,马可·波罗应该目睹了骚动崛起中的塞尔柱帝国,也就是随后攻占君士坦丁堡驱动西欧开辟新航路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前身,而新航路的开辟正是导致威尼斯逐渐失去地中海贸易中心地位,并由盛而衰的重要原因。在巴格达稍事休整后,马可·波罗继续向南到达波斯湾霍尔木兹港,按计划他将从这里搭船前往中国。

但走海路的计划似乎并不顺利,在霍尔木兹踯躅数月后,马可·波罗最终通过陆路向东穿越波斯高原,经由刚被蒙古人亡国不不久的花剌子模故地翻越葱岭抵达喀什。那时作为丝绸之路重镇的喀什,想必已让初入元朝疆土的马可·波罗感到眼花缭乱。接下来,他沿途拜访散布塔里木盆地的西域城邦来到敦煌,并由玉门关正式进入东土。敦煌美轮美奂的佛教壁画曾让他惊叹,而经行玉门关时,秦长城的断壁残垣也应曾撞入他的视野。

在从威尼斯出发约4年后,马可·波罗终于到达元朝大都,受到元世祖忽必烈接见,并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间游历中国乃至东南亚各地。1295年,马可·波罗借护送蒙古公主阔阔真前往伊尔汗国成亲之机,由海路返回威尼斯,并在5年之后口述完成《马可·波罗游记》。

从威尼斯出发,又回到威尼斯,但世界已经不同。这部游记对文明富庶的中央王国不吝溢美之词,广泛激发起西方世界对中国的无尽想象。在传统商路被崛起的奥斯曼帝国阻隔之后,欧洲西南角,葡萄牙的水手们已经吹响了起航的号角,一个关于东西方世界交流碰撞的崭新时代,正乘着大西洋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

2012年秋,佛罗伦萨。晨光熹微,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打好行装,匆匆赶往火车站,准备搭乘早班列车前往威尼斯港,再乘船去往希腊。古往今来,多少人来到威尼斯就是为了出发,作为水城的威尼斯声名远播,但作为港口的威尼斯才是这座水城真正的基座。

在文学表述中,港口与车站、机场一样都被涂抹上一层浓浓的离愁。作为水路的起点,港口又披覆着厚重的古典气息,承受了古往今来离人旅人的深沉情感。路穷风起、余晖浮金,孤帆远影、水天苍茫的画面永恒撩动着人类最纤细的内心。而离别之后,即是出发。与柔软的离别不同,出发更多富于对未知的憧憬与想象,沉淀着令人血脉喷张的探索本能。

抵达威尼斯火车站后,我背着包流连于水桥间这座美丽精致的小城。可惜时间有限,这一次不是为了观光,而是出发。抵达港口码头登船时,海关官员在甲板处检查护照,我是这批船客中唯一的东方面孔,这位高大的意大利男人翻看着我护照中满满的中东诸国签证,显得有些疑惑,我解释道我打算沿着马可·波罗的路线回到中国,男人不再检查护照,满脸微笑地抬起头,挥手示意我上船。

也许马可·波罗的后人对于旅行者也有着别样的亲切。渡轮缓缓驶出威尼斯港口,烟雨迷蒙中,这座本就绮丽的小城显得更加温婉。就在威尼斯快要融入天际线时,一道彩虹静静浮现,七百年前,当马可·波罗告别威尼斯时,故乡是否也曾用一道彩虹为他践行?

天色向晚,大陆渐远,亚得里亚海残阳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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