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傍晚,两艘载有124名中国游客的游轮在返回泰国普吉岛途中,突遇特大暴风雨发生倾覆。

72小时后,在失事海域,搜救和打捞工作还在继续。包括8名中国游客在内的14人依然下落不明。

曾经,这片蔚蓝海水见证了无数游客的欢声笑语。

如今,安达曼海饱含悲伤。

【启程】出海时,游客觉得自己挺幸运

7月5日早上启程出海时,南京姑娘安妮觉得自己“挺幸运”。

被称为“安达曼群岛的明珠”,普吉岛声名在外,吸引世界各地特别是无数中国游客流连往返。

安妮一行人乘船出海前,安达曼海上碧空如洗。 安妮供图

尽管,现在并非去普吉岛游玩的好时节——包括《孤独星球》在内的旅行指南会提醒读者,如果要去泰国的岛屿和沙滩,最好避开5-10月的季风季节——降雨集中,浪高风大,虽然大多数时间日光充足,但许多旅游景点仍会在这期间关闭。

那天清晨,普吉岛骤雨初歇。安妮抵达查龙码头时,天已放晴,安达曼海与当时的天空一样湛蓝清澈。能顺利按原计划出海,安妮觉得是“天公作美”。

9点半,安妮和朋友登上帆船“奥利维亚号”,前往珊瑚岛和大皇帝岛。

差不多同一时间,一艘搭载近百名中国游客的4层游轮“凤凰号”也从这里出发,前往小皇帝岛和大皇帝岛。

在普吉岛从事旅游业的阿泰告诉南都记者,“凤凰号”是目前普吉最大最稳也算最新的一艘船,很多同业都会推荐给带孩子和老人的游客。

带着对旅途的憧憬,57岁的郑兰成和老伴、女儿女婿带着18个月大的外孙女登上了“凤凰号”。他们来自浙江杭州,女儿女婿都在阿里巴巴工作,平时都忙,能全家一起出游,是相当难得的经历。

郑兰成还记得,在去小皇帝岛的途中,“风平浪静,海特别漂亮”。

同一艘船上,来自广东肇庆的5个大男孩小杰、阿政、小伟、小泾和阿燊,也吹着海风,享受碧海蓝天。他们上月刚参加完高考,5日凌晨才抵达普吉,这是他们的毕业旅行。

5个大男孩的毕业旅行。

面朝安达曼海,五个少年站在船头勾肩搭背,合影留念。他们已提前预定了潜水,还计划在普吉岛玩四天后,再去曼谷玩两天。

和他们相反,同船的新婚夫妇李冠男、霍飞是在曼谷玩了两天才来普吉,他们结婚不到一周,这是他们的蜜月之旅。

如果没有之后的意外,这本该是一趟幸福快乐的旅程。

【暴雨】那片大海3点半还是天使,4点半就变成恶魔

当天下午4点27分,一场灾难正在酝酿。

这个精确的时间,是上海游客林颖颖后来翻看手机照片确认的。当时,她和老公带着两个孩子刚结束在大皇帝岛的行程,搭乘“海角七号”正要返回普吉主岛。

同船的一对情侣钓到一条小马哈鱼,大家都围上去拍照。林颖颖借来鱼让孩子拎着留影——她没留意,孩子身后的天空已经阴暗到一定程度。

7月5日下午,普吉被乌云笼罩,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几分钟内,乌云压顶,狂风大作,暴雨如注。一切都猝不及防。

一位赶在暴风雨前返回查龙码头的泰国船长回忆,天气变化太快,“那片大海在下午3点半时还是天使,4点半时就变成了恶魔。”

泰国媒体之后的报道显示,正是4点半左右,风暴“Freak”袭击了安达曼海岸,普吉岛的许多地区当晚出现停电状况。

根据旅游公司提供的行程计划,“凤凰号”会在4点半启程返航,一小时后到达查龙码头。

不过,郑兰庆回忆,他们大约4点钟就上船了,开了半小时,暴风雨袭来,船体越来越颠簸。

“凤凰号”的二层有室内休息室和KTV包厢,有沙发和食物,很多妈妈带着孩子在那里睡觉、吃东西。郑兰庆的女儿女婿也带着孩子在那休息。

浪越来越大,“凤凰号”剧烈颠簸,船体一度与海面形成45度角。巨浪打来,“凤凰号”一层的船舱玻璃碎裂,海水灌入船舱。

原本坐在一层休息的郑兰庆拉起老伴的手往外跑,两人准备一起跳船。

船只颠簸,老伴没站稳,摔倒磕伤了膝盖,她对郑兰庆说,“你不要拉我。”

这成了老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倾覆】整个过程只有约两分钟,时间非常短

“凤凰号”倾覆的确切时间,是当天下午5点45分。

从“凤凰号”上幸运逃生的游泳教练浩浩事后向媒体回忆,“凤凰号”是以先船尾后船头的方式竖直沉入海中,“整个过程只有约两分钟,时间非常短。”

“凤凰号”沉没的时候,18岁的小杰从一楼厕所破窗逃生,浮上水面后,发现自己的双臂血流如注。

同行的好友阿政、小伟和小泾也幸运逃生,只有阿燊不知所踪。

阿政事后向南都记者回忆,当时船体倾斜,船身的一半已没入水中,坐在离舱门不远处的他夺门而出,逃到甲板上。当他继续想往二楼跑时,背包的带子却勾住了护栏。几秒钟的时间,他顺着背包带摸到并解开了被勾住的地方,奋力挣脱,借助救生衣漂了上来。

掉进海里的郑兰庆用尽全力抓到了救生艇的缆绳,等他抬起头时,发现海面上已一无所有。“凤凰号”已被巨浪吞没。

幸存者陆续爬上两个黑色圆形充气橡皮艇。阿政这时才发现,自己受伤了,周围的很多人也在流血。

所有人都在呼喊同伴和家人的名字。郑兰庆把家人的名字喊了个遍,也没有回应。他瘫在橡皮艇上,整个人发蒙。

约半小时后,两艘渔船赶来救援。所有人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大家抱在一起,贴近渔船的发动机取暖。

渔船靠岸后,伤者很快被送医。而在事故中失散的家人同伴则生死未卜。

7月6日下午,郑兰庆从遇难者遗体照片中,辨认出老伴,随后女儿女婿和外孙女的照片,也出现在他面前。他成为全家五口唯一的幸存者。

7月7日凌晨,霍飞通过照片指认,确认了丈夫李冠男的死讯。

7月8日凌晨2时46分,肇庆市旅游局发布消息,阿燊的遗体已被找到。

【搜救】装备有限,从水下打捞遇难者遗体难度大

当天,和“凤凰号”同一时间被巨浪掀翻的,还有一艘载有35名中国游客的“艾莎公主”号。这艘船在普吉岛东南部的梅通岛附近倾覆,船上乘客后来全部获救。

7月5日晚,第一具遇难者遗体被泰国海上救援队打捞上岸。这名中年男子的手腕上戴着一根写有“TC潜水旅游”字样的深蓝色塑胶手环。普吉府官员随后证实,是中国人。

当晚10时49分,“凤凰号”上的105名人员中(后发现有3名乘客未登场),有51名乘客先后被救生艇和12艘渔船救走,1名中国游客确认遇难,其他53人失联。

救援船。

7月6日早上6时30分,搜救工作重启。泰方派出第一批15名潜水员前往沉船海域进行搜救工作,此后又出动十几艘大船,5架直升机开展搜救,空军另安排多名飞行员。搜救分三个区域进行,一是在失事岛屿附近搜寻,二是在附近水面,第三是在沉船位置派潜水员下潜。

8时52分,救援人员成功发现2名失联者,一名为中国游客,一名为泰国游船船员,两人身体状况良好。

10时50分许,搜救人员已发现17具遇难者遗体,大部分遗体发现点距离事发处偏东方向约2公里。

同一天,普吉岛一家由华人组成的民间救援队——普吉蓝海救援队闻讯参与救援。该救援队的成员“牛仔”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涉事船只所在的位置很深,为水下44米左右,且向右舷倾覆。他们虽然在水下发现多具遇难者遗体,但由于装备有限,无法把水下遇难者的遗体打捞上来。

7月7日,来自中国交通部的10人救援队和来自浙江的7人救援队也抵达普吉,随身携带潜水器材和多波速雷达等设备,同泰方一起展开搜救。

7月8日,“凤凰号”已确认遇难人员42人,14人失踪,其中有41名遇难者遗体成功打捞,还有一具遗体因处于沉船底部,暂时无法带回。

【援助】当地华人自发集结组成志愿者团队

“接下去几天才是需要我们出大力气的”,“码头要用车告诉我”,“酒店医院需要翻译或是打杂的人手的可以叫我们”…… 翻船事故发生后,在普吉岛的华人也自发集结,组成志愿者团队为乘客及家属提供帮助。

一个名叫“普吉岛华人商家联盟”的微信群在事发后不断扩大,成员迅速增至近500人。

普吉VachiraPhuket医院用中文张贴了受害者服务流程。

一位成员告诉南都记者,该群大多是在普吉岛经商或从事旅游业的华人,有开中餐馆的,有经营民宿的,还有导游、潜水教练等。事发当晚,已有群友自发捐款,随后还根据各自优势,成立食宿组、司机组、翻译组等,将人员集中起来统一调配,为伤者和遇难者家属免费提供接机、餐食、住宿、翻译、陪护等帮助。

在普吉当地收治伤者的医院中,南都记者注意到,到处都是挂着“志愿者”牌子的华人面孔,甚至做到了“一个伤者或家属要匹配一个志愿者”。

作为志愿活动的主要组织者之一,原本在普吉岛做地接的蒋映红这些天一直守在医院,不眠不休,协助遇难者家属辨认遗体。

负责统计核对遇难者、幸存者名单的隆哥,也已两天一宿没睡,“不敢睡觉,怕一睁眼什么都变了。”

隆哥用Excel整理了一份乘客名单,并用不同颜色进行状态区隔:红色遇难,绿色幸存,黄色失踪。

由于在微博上不断接受乘客亲友的问询,那些名字,隆哥已背得很熟。

随着遇难者遗体不断被打捞上岸并接受家属辨认,隆哥从前线志愿者处获得反馈后,需要不断修改名单状态——绿的改红,黄的改红,“只能对名字和护照,不敢看照片。”

72小时过去,仍有包括8名中国游客在内的14人下落不明。

这意味着,隆哥的名单上,红色区域很可能还会继续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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