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污染已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老话题。但大海究竟有多脏,恐怕只有那些常年在海上漂流的人最清楚。

英国帆船运动员伊恩·沃克今年初刚结束一项环球航海比赛,向媒体讲述了他航行中遭遇海洋垃圾的经历。

海上垃圾

沃克是英国知名帆船手,获得过两枚奥运会帆船比赛银牌。去年9月,44岁的他以“阿布扎比帆船队”队长身份,参加人生第三次环球航海比赛。

在全球不同海域上航行数月,沃克深深感觉到,海洋越来越像是人类的一个垃圾场,里面漂浮着各式各样人类制造的废品,有些垃圾的出现令人匪夷所思。

他告诉《卫报》记者,此次超过10万英里(约16万公里)的航程中,他的船队竟会在大西洋中央险些撞上一台家用双门冰箱。“我们和它擦肩而过,间距不超过一艘帆船,”他回忆说,“幸好我们提前发现了它,否则我们的船肯定会被撞出窟窿。”

沃克还记得,当他们的船队航行至菲律宾附近海域时,曾遇到密密麻麻一大片漂浮的块状原木,“就仿佛是谁把一拖车的木头全倒进了海里一样,我们不得不驾船在这些木头中艰难穿行”。

沃克说,最常见的海上垃圾是塑料瓶、钓具、绳索,而且它们大多通体长满海藻和贝类,显然已经在海上漂浮许久。

在沃克航行过的海域中,他遭遇漂浮障碍物最多的地方是在越南附近海域和位于印度尼西亚与马来西亚之间的马六甲海峡。“除了大量渔网和生活垃圾,你还得躲避许多自然垃圾,比如枯木和芦苇秆。”他说,深海的水质通常更干净,而越靠近陆地海岸,情况越糟。“只有在干净的大洋上航行过,你才会意识到近海海域的水有多脏。”

比如在巴西里约热内卢近海,沃克说:“从离岸50英里(80公里)的地方,我们就看见海水开始从蓝色过渡为棕色。你能直接闻到污染的味道。我绝不会在这样的海水里游泳。”

在沃克的家乡英国,情况也不容乐观。“在英国海边散步时,我常常被沙滩上随处可见的大量垃圾所震惊,尤其在风暴过后,”他说。

“塑料漩涡”

基于自己的航海经验,沃克认为海洋垃圾部分来自货轮和渔船,但更多来自陆地,属于人为污染。而在常见的海上垃圾中,大量不易彻底降解的塑料废品最令人担忧。

一些航海探险家和科学家发现,随着洋流运动,部分海域内上万亿件塑料垃圾会渐渐汇聚到一起,并沿着同一方向盘旋、循环,形成一个巨大、清晰可见的“塑料漩涡”。

科学家们目前已发现并确认5个大型“塑料漩涡”,其中最大的一个位于太平洋东北部,被称为“东部垃圾场”。

根据加拿大研究人员2012年公布的一项研究结果,“东部垃圾场”的塑料污染达到惊人程度。研究人员2009年至2010年间研究了67只在太平洋东北部海滩捕获的北方管鼻鹱。结果发现,92.5%的北方管鼻鹱平均咽下36.8块塑料,其中一只鸟胃里的塑料多达454块。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人员说,这是在全球范围内记录的最高数值之一。和此前在同一地区的研究结果相比较,过去40年里该地区的塑料污染明显加重。北方管鼻鹱只在海上猎食,且它咽下的塑料可在体内保存很长一段时间,这使得这种海鸟成为研究海上垃圾的理想对象。

研究人员认为,塑料垃圾对海洋环境的危害之大,将超过人类过度砍伐亚马孙热带雨林对地球生态环境的影响。一些环境专家和环保人士为此每年前往“东部垃圾场”,跟踪检测这一地区的塑料污染趋势,呼吁世人关注。

越小越可怕

英国普利茅斯大学海洋生物学教授理查德·汤普森研究海上塑料垃圾污染多年。当他还在攻读博士学位时,曾跟随海洋保护协会一起清理海滩上的塑料垃圾。他发现,“人们清理的都是大件塑料垃圾,比如轮胎、渔网、塑料瓶,而那些散落四处、成千上万的塑料碎片却无人顾及”。

于是,在他成为教授、有了自己的学生和研究团队之后,他开始专注于研究“微塑料”污染,时常带着拖网在英吉利海峡搜集微小的塑料垃圾。

他2004年在《科学》杂志上发表名为《迷失在海洋:塑料都去哪儿了?》的报告,首次提出微塑料污染的概念。报告认为,相比清晰可见的“塑料漩涡”,单片直径5毫米以下的微塑料垃圾可能对海洋环境的威胁更大。报告说,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人类对塑料制品的生产和消费量上涨,海洋中微塑料污染物也随之剧增。现阶段全球平均每年生产3亿吨塑料,其中至少0.1%的塑料最终成为海洋垃圾。

这篇报告发表十年后,汤普森的团队又有了两个惊人的新发现。2014年,他的研究团队在北极冰川融水样本中检测出大量微塑料,一些冰川的微塑料“浓度”甚至比太平洋上“塑料漩涡”的塑料含量比例还高。

此外,研究人员在海平面以下3000米的海床上也意外发现大量塑料微粒的沉积。这颠覆了人们先前认为塑料会始终漂浮在海面的想法。

汤普森说,这两个发现证明,微塑料污染范围之远、程度之深,已经波及曾被人类视为净土的极地和海底。他担心,如果北极冰川因全球气候变暖而保持现有的融化速度,大量冻结的微塑料很可能再次被释放进入地球水体,而人类对其毒性和污染影响的研究还远远不够。

经历过环球航海的沃克呼吁人们珍惜海洋生态环境,严惩污染“大户”,停止把大海当做天然垃圾站。汤普森也认为:“塑料本身不是污染,是我们人类使用它的方式导致了严重的污染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