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19日，沉默了数月的“中国民营船王”——张志熔终于在新加坡的熔盛子公司开幕式首次露面。

这是一个刻意挑选的日子——就在刚刚过去的美国东部时间18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公布，张志熔控制的Well Advantage公司同意支付1400万美元（约8800万元人民币）的罚款，与SEC达成和解协议，以换取其在中海油收购加拿大石油公司尼克森的内幕交易案免于被起诉。

在这桩沸沸扬扬的内幕交易案中，SEC之前指控称：在中海油2012年7月下旬宣布以151亿美元收购尼克森之前，张志熔涉嫌利用该项收购消息提前进行内幕交易，Well Advantage账户在消息公布前偷步买入83万股尼克森股票，非法获利七百多万美元。

和解让张志熔暂时摆脱尴尬。按照SEC的和解协议，张志熔以及Well Advantage不能承认亦不能否认涉嫌内幕交易的指控。此外，和解也让中海油多少松了一口气，至少搬走了一个横生枝节的绊脚石。但目前仍有加拿大部分政客对收购有异议，中海油收购尼克森能否成功仍存在诸多变数。

　　“罚款和解，是明智之举”

如果继续打官司，张志熔胜率很低，可能历时数年甚至十几年而不能解决。选择高额的和解性罚款，是明智之举。

内幕交易案发生两个多月后首次曝光的张志熔，在新加坡的开幕式上神情轻松。据一位出席嘉宾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张志熔不时面露笑容，偶尔被问及内幕交易事件时，张会用简单的公关措辞回应说，事件已交由律师处理，不方便评论。

“对张志熔来说，这也算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跟SEC硬扛下去，只会死得更难看。”一位与SEC打过多次交道的香港律师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

从SEC公布的材料来看，SEC其实并没有找到中海油向张志熔透露消息的证据，SEC只发现了Well Advantage账户提前买入尼克森股票而获利的交易记录，以及交易过程中的种种疑点：Well Advantage在花旗集团的账户超过6个月处于休眠状态，之前很少交易尼克松股票；而恰在中海油并购案公告前两日，Well Advantage精准买入股票并由此获利；Well Advantage总部设在香港，与中海油的主要办公室处于同一地点；张志熔控制的熔盛重工与中海油签有“战略合作协议”。

SEC甚至没有将张志熔列为被告，仅指控Well Advantage涉嫌内幕交易。据上述香港律师介绍，基于以上高度可疑的异常现象，让SEC认为Well Advantage“提前知悉”收购信息并滥用内部信息，进行精准的买入卖出及牟利，“SEC对Well Advantage的指控是基于辩方举证也就是‘有罪推定’的法理逻辑”。

但是，接下来SEC会要求涉案的公司提供相关信息，Well Advantage也可向SEC提交一份解释说明，并附上证词、交易记录、分析图表等所有一切支持Well Advantage没有利用内幕消息进行交易的证据。

“Well Advantage想要拿出证据以证明自己没有内幕交易的时候，往往会发现很难解释清楚，甚至会露出更多的马脚和不利证据。”前述香港律师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而对张志熔来说，要面对的除了SEC的指控，还有来自中海油的压力。一位知情人士透露说，中海油内部也对张志熔事件颇为不满。

一位接近张志熔的知情人士则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说，老鼠仓很可能另有其人，因无法出面而让张志熔代劳，张可能是代人受过：“张怎么可能会为了谋取700万美元的蝇头小利，冒着巨大的风险而去‘内幕交易’？”

市场上也有不少人持这种怀疑，但此说法让中海油高层震怒。在2012年8月下旬的业绩会上，中海油高层谈及张志熔一事时情绪激动，表示美国证交会进行调查是完全正确的做法，并称张志熔“应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勇于担当”。

中海油一位高层也向南方周末记者透露，在SEC发函后，中海油也积极配合调查，对接触收购信息以及和张志熔关系密切的高管进行排查，并向SEC提交了一份有关几十人的名单——有市场人士认为，按照这份名单，SEC接下去的调查对张志熔更加不利。

前述香港律师指出，面对SEC已调取了涉案的大部分证据时，如果继续打官司，Well Advantage胜率很低，甚至可能历时数年甚至十几年而不能解决，“对张志熔来说，让Well Advantage选择高额的和解性罚款，是明智之举”。

目前，Well Advantage与SEC的和解协议仍需获得纽约地区法院批准。负责此案的SEC执法部副主任Sanjay Wadhwa则提醒说：“快速结案是给那些想利用内幕交易获利的人一个严重的教训，内幕交易者将承担严重后果。”

示好中海油

海工业务可能成为熔盛走出造船业低谷的救命稻草，张志熔极力想保住中海油这个大客户。

张志熔与SEC达成和解，也被市场人士解读为张志熔向中海油示好。

在张志熔被SEC调查之际，中海油并购尼克森也被认为很有可能因这起内幕交易事件泡汤，张被中海油高层认为是一个节外生枝的绊脚石。

据张志熔旗下熔盛公司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事件曝光后，一度人间蒸发的张志熔并没有闲着，而是和熔盛高管多次私下与中海油沟通，希望尽快消除事件影响，“熔盛不愿意失去中海油这个大客户”。

张志熔此前曾宣称，熔盛卖给中海油的一个订单赚了超过10亿元的毛利。正因为海洋工程装备的高利润率，中海油成了多家重工公司争夺的对象。在张被SEC调查后，三一重工也积极游说中海油，希望能取代熔盛重工从中海油的海工设备采购中分一杯羹。

对海洋工程装备业务，张志熔抱有极大期待。在新加坡刚成立的熔盛子公司，就是熔盛打造的海洋工程业务运营平台。据一位出席开幕式的企业家透露，张志熔希望海工业务能成为熔盛走出造船业低谷的救命稻草，张形容为“熔盛将成为海工业务的腾讯”。

然而，熔盛若要成为“海工QQ”，真正成为海洋工程装备领域的领先企业，必须先拿下国内海洋工程市场最重要的客户——中海油。但目前来看，自从向中海油交付“海洋石油201”船后，熔盛再未接到中海油的订单。内幕交易事件让双方合作“压力山大”，在2012年8月21日的中海油中期业绩发布会上，中海油董事长王宜林公开直言：“如果说合作得不好，我们就可以中止。”

张志熔要想重新取得中海油的信任，也必须在内幕交易一案上给中海油一个明确满意的交代。事实上，王宜林也并未把中海油与熔盛的合作大门关死，发布会上，他也公开说：“如果说可以达到共赢，合作也未尝不可。”

现在，张志熔花了8800万人民币的代价与SEC达成和解，让中海油收购尼克森扫除一层不明朗因素，并借此可能保住中海油这个大客户。

目前，内幕交易案虽达成和解，但中海油交易仍需等待加拿大政府审批。加拿大政府上周将中海油收购申请的审批期限延长30天至11月11日，且若投资者同意的话还可以再次延长。

这一交易能否获得加拿大政府批准仍存在诸多变数。加拿大部分政客和议员对中海油收购仍持反对态度，该国新民主党多次就尼克森可能被中国国企控制表示忧虑。加拿大本地一项民调结果亦显示，69%受访者认为政府应否决这项交易。

　资金链仍然紧绷

从安徽到新加坡，张志熔为紧绷的资金链四处奔走。

伴随张志熔和美国SEC的和解，2012年10月22日，张志熔旗下的两只股票中国熔盛重工（01101.HK）以及恒盛地产（00845.HK）应声大涨，涨幅分别为14.49%和5.93%。

但股票的上涨并未让两家公司累计的债务问题有所缓解。事实上，熔盛重工和恒盛地产紧绷的资金链早已不堪重负。

根据熔盛重工2012年8月份公布的半年度业绩报告，熔盛2012年上半年的营业收入和净利润分别下降37%和80%，尤其是上半年净利润仅为2.15亿元。若扣除当地政府补贴的6.7亿元，熔盛上半年实际亏损4.55亿元。

疲弱的销售导致熔盛融资成本、应收账款、长短期负债等财务指标恶化。熔盛一位财务人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现在船东收船的意愿越来越低，资金占用的压力越来越大。比如，以前一条船从开工到交船只要6个月，这样只占用半年的资金，现在都拖延12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就要占用公司多一倍的资金。”

恒盛地产的资金链更为紧张。其半年报显示，恒盛2012年上半年的营业收入和净利润分别下降43%和82%，其债务高达153亿元，但同期现金存款仅为34亿元。恒盛目前仅能通过“借新还旧”的方式让危险的资金链化险为夷。

“张志熔的不当行为不仅连累两家上市公司的行内声誉，还会让两家上市公司在谈生意或签约的过程中遇上困难。”香港独立股评人David Webb说。

恒盛地产受到的冲击尤为严重。据香港消息人士透露，在张志熔卷入内幕交易案后，评级机构大大调低恒盛评级，进而延迟了恒盛此前发债进程和银团贷款项目。而且，恒盛的融资成本也被迫提升，年息高达20%，并须以地产项目作抵押，这也不断推高负债水平以及偿债风险。

张志熔也在为解决紧绷的资金链四处奔走。除了在新加坡露面外，张志熔还在国庆后出现在安徽。据知情人士透露，张志熔此行主要是解决要约收购全柴动力时预付的保证金问题。

从2011年起，熔盛重工开始筹划全面要约收购全柴动力，先后分别向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和安徽省产权交易中心支付5.2亿元和6.3亿元保证金，共11.5亿元。不过，在2012年8月，熔盛重工宣布取消本次要约收购。

此后，全柴动力股价一路暴跌，跌幅超过40%。遭受损失的投资者和数家基金公司怒斥“这是熔盛重工始乱终弃的背信行为”。

而对于张志熔来说，比背信更重要的，是能否取回11.5亿元保证金。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熔盛取回中国证券登记结算公司的5.2亿元估计应该问题不大，能否取回预付给安徽省产权交易中心的6.3亿元，则取决于张志熔与安徽地方政府的协商和谈判。

在南通熔盛重工造船总部，不少员工忙于筹办熔盛的7周年厂庆。一名老员工电话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前几年张志熔还爱和员工们一起唱歌，尤其爱唱歌颂工人阶级的歌曲《咱们工人有力量》。他甚至在熔盛的晚会上，带领员工们一起合唱。现在，虽然张志熔以和解方式从内幕交易事件脱身，但他已经很少在熔盛露面。该老员工有些疑惑地问道：“张老板还有力量渡过这次难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