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大舜”轮海难发生14周年。

1999年11月24日,山东一艘客船“大舜”轮在烟台附近海域倾覆。由于当时中国的海上救援力量薄弱,派出的救援船未能开展救援,最终导致遇险船沉没,282人遇难。

这起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海难引起中外关注和质疑,外界称之为中国的“泰坦尼克号”。

随后,我国开始组建专业的海上救助力量。2001年,首支海上飞行救助队在上海成立,目前,全国的4支救助飞行队拥有16架救助直升机(12架购买,4架租用)。

2003年,救捞体制改革,新成立南海、东海、北海三个救助局,目前拥有74艘专业救助船,77个海上动态救助值班点。另外,烟台、上海、广州三个打捞局还拥有专业打捞船舶124艘。

至此,我国“三位一体”的海空立体救助体系形成,救助范围覆盖渤海、黄海、东海、南海四大海域。

交通运输部救助打捞局的统计数据显示:从2003年至今年的10年间,我国共救助海上遇险船舶1873艘,海上遇险人员34030名,其中,救助外籍船舶347艘,外籍遇险人员5337名。

今日起,南方都市报推出系列报道,全方位解读我国的海上救捞力量。

经过十年的发展,我国的海上救助目前在国际上处于什么水平,还面临哪些问题,未来将如何发展?

日前,南方都市报记者专访了交通运输部救助打捞局党组书记、副局长郑东兵。

改革前救捞局最好的装备在经营,救助装备差

南都:2003年,我国进行救捞体制改革,从此建立专业的海上救助队伍。为什么要进行这次改革?

郑东兵:这次改革的直接导火索就是1999年的“11·24”海难,暴露了我们国家在海上搜救方面普遍存在的一些问题。当时,无论是舆论,还是公众,包括国外,都对中国政府海上搜救能力提出了相当大的质疑,甚至是批评批判。

在这一事件之前,我们国家没有专门的海上救助局,只在上海、烟台、广州三个地方设置救助打捞局,而且救助打捞局要自负盈亏,结果可想而知,他们把主要的、最好的装备都放在经营上,在海上救助值班点待命的装备就是差一些的。这样,“11·24”海难突然发生,在烟台值班的救助船很差,风浪又大,没法开展施救。

所以,之后,国务院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建立一支好的海上救助队,因此进行了救助打捞体制的改革,救助和打捞分开。救助就像消防队一样,在海上待命,随时准备救难。分出来的打捞,负责人命之外的海上抢险。

比如,一条船沉没在航道上后,第一时间要救人,救助船或直升飞机把人救走后,沉在航道的船由打捞局来负责。

救助飞行队成立之初租飞机,请香港飞行员驻扎两年

南都:“11·24”海难发生的时候,我们没有专业救助的飞行队进行施救。这也是我们后来成立救助飞行队的原因吗?

郑东兵:可以这么讲。国际上的救援,在人命救助方面,飞行队是最主要、也是发挥积极作用的救援方式。所以,1999年的海难后,除了进行救捞体制改革,国务院还有一个决心,就是组建海上救助飞行队。

救助飞行队成立之初,还是从外面租的飞机,再加装救援绞车。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在北海的胶州湾水域,也就是发生“11·24”海难的海域,都是由香港飞行队来执行救助任务的,我们请香港飞行队的飞行员长期驻扎了大概两年,以他们为主进行海上救助,同时,对我们自己的飞行员进行培训。

因此,我们的飞行队是在一穷二白、一张空白纸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经过了这十几年的发展,现在我们拥有了12驾飞机,另外租用了4架直升机,投入救援。

南都:在国外,飞行救助是主要的海上人命救助方式。为什么目前,我国飞行救助的比例还不大?

郑东兵:按照我们的救助程序,每一次海上救助,都要先由海上搜救中心进行技术评估,就是说,对于一次救助,是采取什么形式、什么类型的救助,是出动飞机还是船舶,在进行评估之后才能决定。

比如说,船上起火了,船员没有生命危险,我想,这时候应该首先考虑用船舶救助,因为它可以灭火,而直升飞机没有灭火的功能。

其次,我们的船舶救助在海上有77个动态值班待命点,如果离这些待命点很近,船过去更快,就不动用飞机。

第三,天气极度恶劣时,比如暴雨、浓雾,飞机是没法飞行的,去了也看不见,对它自身安全没法保证,这时也会选择船舶去救。

虽然人命无价,但在救助过程中,我们需要考虑最佳的资源配置,科学合理救助。在未来,我们海上人命救助逐步过渡到以飞行救助为主,但是船舶也少不了,不可替代。

海上救助已经覆盖了中国沿海,未来将走向远海

南都:目前,我们现在的海上救助覆盖了多大的海域范围?

郑东兵:我可以讲,现在的海上救助已经覆盖了整个中国沿海。也就是说,四大海域内无论在哪发生了海上事故,我们都可以达到,只是时间会有长短。

南都:那在国际上,我国的海上救助力量现在处于什么水平?

郑东兵:应该是中等偏上。因为我们的航空救助力量还很弱,和美国的海岸警卫队、日本的海上保安厅还有较大的差距,至少在飞机数量上有很大距离,比如美国大概有200多架飞机,日本海上保安厅飞机也不少,我们全国也就12架(12架为购买,4架租用)。

不过我们今年订购了4架飞机,明年还有4架到位。按照我们的规划,到十三五末期,也就是2020年的时候,我国救援飞机大概是40架,有了40架飞机,就比现在好得多了。

南都:就是说,我国现在的救助力量还是不能满足需要?

郑东兵:应该讲,还不能完全满足日益增长的海上活动的需求。十八大报告提出要建设“海洋强国”,我们国家以后的海洋开发,海洋利用会越来越多。同时,我国对于国外资源的依赖越来越大,每年都有大量的原油从国外引入。因此,我们的海上救助也要从近海走向远海,提高对海上能源通道的保障能力。

南都:怎么对海上能源通道进行保障?

郑东兵:就是说,如果在马六甲海峡或者其他航道,一旦我国的船或者与我国经济命脉有关的船遇险,我们的救助船可以出动进行救助。

南都:未来我国海上救助还要从浅海到深海发展,怎么理解向深海发展?

郑东兵:比如说,深海的钻井平台漏油了,需要救助,需要堵油管,那就需要一支饱和潜水(一种适用于大深度条件下长时间作业的潜水方式。按照国际惯例,当潜水作业深度超过120米、时间超过1小时,一般采用饱和潜水)的力量。目前,我们饱和潜水试验深度达到300米以浅,实际作业深度达到198米,正在向500米的深度前进。

南都:什么时候能实现深度500米的目标?

郑东兵:暂时还没有时间表。也很难讲一个准确时间,它取决于我们的试验,也取决于资金是否充足等条件。

南都:未来,我国在海上救助领域的投入怎么样?

郑东兵:我个人看法,十二五以前,国家在这方面投入很大。十二五以后将趋于平缓,不会再有大幅度的增加。

南都:到十三五末期,我们的飞机是40架,那救助船舶呢?

郑东兵:现在,我国专业的救助船舶是74艘,数量还在增加,类型也在调整。以前,我们觉得大型救助船比较好,也确实解决了很多问题,但是随着我们一般性的救助越来越多,总用大型船舶开展一般性救助,就会浪费。

因此,未来,按照“大中小相配套,远中近相结合”的发展目标,我们会发展更多快速的、高海况的中小型救助船。

国际救援是履行国际义务,也能提高我国的负责任国际形象

南都:目前,我国的海上救助还有哪些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郑东兵:第一个问题是人才,现在,我们的搜救机长不够用,也没法按照民航的标准给他们待遇,包括我们的船长,工资比市场价要低很多。

其次,长期以来我们救捞队伍的法律地位是不明确的,到现在救助打捞队伍也没有法律地位。举两个例子:我们为什么要去救人,去救人不是见义勇为,得是法定职责才行。第二,凡是应急救人就不是百分之百地能救活,没成功怎么办?一条人命丢了谁承担这个责任?

我们希望规定我们这支救助队伍的法律地位,应该承担的职责,应该尽的义务,和应该受到的法律保护。

南都:国外的海上救助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

郑东兵:第一,国外民间志愿者很强,我们基本还靠国家的救助力量。这也是我国的国情所决定的。第二,发达国家的救助装备和救助技术也还是比我们好。所以我们在装备上也还要继续加强。

南都:你说的志愿者是指具备专业搜救技术、能到救助船上进行救助的专业志愿者?

郑东兵:不是,志愿者中有很多是渔民。比如,你是一个渔船的船主,有意参与志愿救助,你这条渔船、船主和船员就是救助力量。平时你照样出去打鱼,但当离你很近的另一艘渔船有难,你就先开展救助,然后再和我们专业的救助力量取得联系,在我们的救助船、救助飞机到了之后,再进行接力救援。

现在,我们有好多海上的灾难都是渔民救助的,因为他们就在旁边的海域打鱼。另外,还有海滩边上的救助,海水不浅不深,大船进不去,小船来不及,那我的游泳爱好者、游艇爱好者就可以随时救助,只有这样的力量发展起来,对我们的海上安全才有更多的保障。

南都:现在这样的志愿者多吗?

郑东兵:数量在增加,但还不是很多,而且组织不是很有序,分散于各个部门,比如救捞、海事部门、海上搜救中心都有自己的志愿者,我个人感觉,我们能不能对他们进行一些有效的整合,给他们进行一定的技术培训,这样会有助于整个救援。

南都:每年我们都会开展很多国际救援,这种救援对我国来说,有什么意义?

郑东兵:我们是国际公约的缔约国,所以对在我国海域内遇险的外籍船只和外籍船员进行救助是履行国际义务,海上救援是不分国界的,我国的船员在国外遇险也受到保护的。

但是履行国际义务也有一个救援质量的问题。救援的质量能显示你是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是不是有实力的国家。

2003年,我国进行的是第二次救捞体制改革,实际上,1974年,我们还进行了第一次救助打捞体制改革。

那一次改革的原因是:1973年,希腊籍货船“波罗的海克里夫”号在台湾海峡遭遇台风,求救。这个求救是信号台发射,全球都能收到了。船长对新中国友好,希望大陆来救,结果是,我们的救助船太小,抵抗不了当时的大风浪,救不了,最终遇险船沉没,除了9名船员被一艘新加坡商船救起外,其他14名外籍船员遇难。

经过这么多年发展,现在我可以讲,在我国沿海,船只遇险,除非是瞬间化为灰烬,我们肯定有能力去救,而且救得很及时,很迅速。

统筹:南都记者 彭美

采写:南都记者 彭美 实习生 陈亚聪

摄影:南都记者 霍建斌 张明术 孙俊彬 林宏贤 陈坤荣(除署名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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