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军队远征南海【史略】

蒙古军队远征“爪哇”,乃十三世纪末元史、东南亚史方面的重要事件。本文以学术界尚未发掘、生活於南宋、元之际官员方回所作相关诗、文为“引子”,再度考察和重现该战役的完整过程,并在某些问题的了解上予以清晰和深化。诸如:远征军所经行的海上航路,缘“招谕”位於今中南半岛、苏门答腊岛上诸国,较“平常”航路偏向西边。双方的战争,前後分二个阶段,发生在以“麻诺巴歇城”为中心的王国“畿内”,也就是今苏腊巴亚市所在的东爪哇地方。入侵者撤退後,“爪哇”臣民与元帝国的臣民一直维持著彼此的“友好”来往。随著海上贸易的展开,作为经济中心、交通枢纽的後者,也就成了当时中国可说是“家喻户晓”的“外国”。

生活于宋、元之际的官员方回,在其所存文集中,见有三篇相关蒙古出征“爪哇”的作品。从其中有言:“臣等滥膺推毂,共董乘桴。陛极九重,每虔诚而望阙;舳舻千里,庸俟命以班师”。“幸逃司败,获奏凯歌。介鳞易我衣裳,笑昔人之未广;鲸鲵筑为京观,视前代而有光。臣弼等无任庆快,激切屏营之至。谨差某官,奉露布以闻”来看,作者曾经随师行动。其一,《桐江集》卷五〈出征海外青词〉,作於军队出发前:“中华偃武,推上帝之好生;蛮岛用兵,匪朝廷之得已。具陈事始,仰告皇慈。蕞尔爪哇之小邦,介乎尾闾之大壑。越在前代,屡尝入朝。既文轨之攸同,独梯航之敢後。王人在诸侯之上,辄加英布之黥;天子复匹夫之仇,可缓吕嘉之获。岂有货财之足取?亦无土壤之可贪。爰兴师干,实顾国体。伏念臣弼从军须白,报主心丹。优拜辨章,俾为总帅。密膺临遣,不许杀人。盖渠魁有罪以当诛,在部曲无辜而宜宥。使其降伏,亦与招安。往以北风而还以南风,借樯乌之顺利;始於冬日而至於夏日,驱厉鬼以遁藏。万众璧完,百神樾荫。是用式资净侣,虔演真言。伏愿绛节俯临,玉宸照鉴。察老臣之恳请,奉主上之明谟。率土之滨莫非臣,敢惮采薇之遣戍;光天之下至於海,早闻杕杜以勤归”。

其二,《桐江集》卷五〈平爪哇露布〉,作於军队抵达後:“繄古之闍婆,即今之爪哇;而今之占城,即古之林邑。恃其险远,肆决譸张。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近尾闾之所泄;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在职方而有图。昔入贡於汴京,尝见书于宋史。大元出庶物,罔度索之不来;中国有圣人,岂覆盆而莫睹?越犬吠雪,井蛙小天。劫掠番商,胁从邻壤云云。轻儇何异于猴王?么麽仅同於鼠子。敢以文身之技,涅我行人?宁无赤族之殃?枭此杂种。乃参众议,爰起偏师。若舟楫、若烝徒,用九有之全力;无城郭、无守御,歼一隅之小夷。往即平之,势无难者。葛伯仇童子之饷,汤以是征;防风後会稽之期,禹能无戮?神圣共贯,古今一途。臣等参预戎行,奉扬庙算。养威浙右,博询水道之详;誓众泉南,小俟风师之便。百贾舞而郊迎,三军喜而棹歌。忠肝义胆,眇视鲸波;乱领妖腰,迄移蚁穴”。“今则伪爪哇国王某者,莫由困鬬,迄用生擒。蕞尔腥臊,何足献诸庙社?延其喘息,谨用归於京师。已惩艾于独夫,徐抚存其馀众。皇威远畅,僻壤丕平。以难为易,克成厥勋。自古及今,未闻此事。稻梁粟米,仅有粮之可因;犀角珠矶,曾何赁之足取?俾怀德而畏力,亦取乱以侮亡。瘴雾醒苏,飓风帖息”。

其三,《桐江续集》卷二六〈为张都目益题爪哇王、后、将、相图〉,作於军队回归後:“闍婆之国古来有,其人躶体蓬厥首。後来改号作爪哇,君僣称王妻僣后。跣足露乳布纒腰,往往自妍不知丑。千岛万岛南海南,谓远无虞险可守。成周通道八蛮朝,旅獒越裳孰敢後?真腊彭亨皆入贡,巴尚答洽尔独否。壬辰腊月明日望,三平章往命招诱。泉州出门七州洋,飞樯舞帆朔风吼。五旬有馀至其境,惊禽骇兽破胆走。前主初丧後主立,国乱未定内掣肘。生擒瞎直吃当王,癸巳三月之十九。先降土汉必者牙,水陆引道分左右。继获昔剌小太子,□□留屯岂容久?所俘病亡或逋逃,穷则反噬如野□。□秋班师会占城,诸国降表肯相受。梢工满载槟榔果,征夫烂醉椰子酒。生金铜钱暨百寳,捜山讨掳恣意取。蝤蛑虾蟹玳瑁螺,芭蕉豆蔲皆可口。风俗可怪亦可怜,食无匕筯但用手。生年月日都不记,淫乱混杂忘牝牡。得此诗料吿者谁?滕良伯父乃吾友。我赋长篇当凯歌,甘誓胤征同不朽”。据题目和行文揣测:当返旆的将领向朝廷“献俘”时,曾有人借此绘图,作者因题诗其上。所称“三平章”,即负责出征事宜的史弼、高兴、亦黑迷失,而列名第一的史弼,正是前二件中作者所代为作文的“臣弼”。

《元史》卷一六二〈史弼传〉载:“史弼,字君佐,一名塔剌浑,蠡州博野人”。“弼长通国语,膂力绝人,能挽强弓,里门凿石为狮,重四百斤,弼举之,置数步外”。“至元二十六,年,平台州盗杨镇龙,拜尚书左丞,行淮东宣慰使。冬,入朝,时世祖欲征爪哇,谓弼曰:诸臣为吾腹心者少,欲以爪哇事付汝。对曰:陛下命臣,臣何敢自爱?二十七年,遥授尚书省左丞,行浙东宣慰使,平处州盗。二十九年,拜荣禄大夫、福建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往征爪哇,以亦黑迷失、髙兴副之,付金符百五十,币帛各二百,以待有功”。别据姚燧所记:初拟主帅为史燿,临行,才最後选定史弼。《牧庵集》卷一六〈史燿神道碑〉:“方议征闍波,大将未得。制授公(史燿)荣禄大夫、福建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辞以年少无功,受宠太峻,请回臣所授他人,惟卑官以行。或请以国人首相,帝曰:太尉可同汉人耶?其孙非国人何?公又请故平章政事某(亦黑迷失)知海道,平章高兴、今河南省丞相者知兵偕行,亦可之。别锡虎符、鞍勒、弓矢、翭甲。既行集兵矣,会高平章请济师,帝曰:彼国之人祼而懦,多兵何为?损其军四之三,且不欲太尉(史天泽)诸孙蹈海,遂後公,乃命今平章、鄂国公史弼以行”。

“爪哇”远征军的出发,在至元二十九年十二月。《元文类》卷四一〈经世大典序录政典征伐〉:“海外诸蕃,见於征伐者,惟爪哇之役为大。会三行省兵二万,设左右军都元帅府二,征行上万戸府四,发舟千艘,费钞四万定,賫一年粮,降虎符十、金符四十、银符百,金衣段百端备赏”。“至元二十九年二月八日,诏福建行省授亦黑迷失、史弼、高兴为平章政事,征爪哇。军二万,海舟千艘,给一年粮。二十五日,亦黑迷失等陛辞。上曰:卿等至爪哇,明告其国军民:朝廷初与爪哇通使往来交好,後刺诏使孟右丞(祺)之面,以此进讨。九月,军会庆元,弼、亦黑迷失领省事赴泉州,兴率军辎,自庆元登舟涉海。十一月,福建、江西、湖广三省军会泉州。十二月十四日,自後渚启行”。就是将军队和军需运集启碇港的泉州,也免不了困窘和骚扰地方。苏天爵《滋溪稿》卷一七〈朱霁神道碑〉:“会大兵航海征爪哇,省檄郡给军饷十万馀石,而风涛之险、折阅之害,吏民咸以为惧。公(朱霁)曰:郡民朱〔清〕、张〔瑄〕二氏,嵗漕米海道,可俾就输,充其常赋之数,则公、私皆利,众咸服焉”。刘将孙《养吾斋集》卷二八〈萧宗大行状〉:“爪哇军行,诸护送者奉头窜,独邵武(路)境上无哗”。

亦黑迷失、高兴参预远征,乃是出于蒙古皇帝的决断。《元史》卷一三一〈亦黑迷失传〉:“至元二十九年,召入朝,尽献其所有珍异之物。时方议征爪哇,立福建行省,亦黑迷失与史弼、髙兴并为平章,诏军事付弼,海道事付亦黑迷失。仍谕之曰:汝等至爪哇,当遣使来报。汝等留彼,其馀小国即当自服,可遣招来之。彼若纳欵,皆汝等之力也”。元明善《清河集》卷六〈高兴神道碑〉:“至元二十九年,奏复立福建行省,改资德大夫、福建右丞,奏罢福建盐运司、海船万户府、铁冶提举司。爪哇黥我行人孟琪,诏以公及史弼为平章,帅师讨其罪,置福建平海行中书省,隶左、右都元帅府二,征行上万户府四,发兵七千。赐公玉带、西锦服、甲胄、弓矢、鞍辔、大都良田千亩。进阶荣禄,谕公曹彬不杀降事。以三十年正月一日浮海”。除外,在行的将领,除见於下引之参政孙某、都元帅那海、拜住、郑镇国、土虎登哥,万户脱欢、捏只不丁、甘州不花、甯居仁、申元、褚怀远、李忠、郑珪、高德诚、张受、王天祥、李明、张塔剌赤等外,尚有都指挥使鲜卑诚,《元史》卷一六五〈鲜卑仲吉传〉:“〔鲜卑〕诚授宣武将军、髙邮上万户府副万戸,佩虎符,改授懐逺大将军、佥武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事。领兵征爪哇,攻八百媳妇国,使广东,克勤於役,寻以疾卒”。

《元史》卷一六二〈史弼传〉:“至元二十九年十二月,弼以五千人合诸军,发泉州,风急涛涌,舟掀簸,士卒皆数日不能食。过七洲洋、万里石塘,歴交趾、占城界。明年正月,至东董、西董山、{牛崎屿}入混沌大洋、橄榄屿、假里马答、勾阑等山,驻兵伐木,造小舟以入”。《桐江集》卷五〈平爪哇露布〉:“由橄榄屿而过斗蜞屿,自昆仑洋而放沙磨洋。既逾吉利之门,遂抵熙陵之步”。据此,远征军前往爪哇所经行的“海道”,前、後所经为:“七洲洋”,今七洲群岛东南洋面;“万里石塘”,今西沙群岛;“混沌洋”今占婆岛东南洋面;“东董-西董山”,今藩切市东南;“橄榄屿”,今头顿市西南昆仑岛;“昆仑洋”,今昆仑岛迤南洋面;“斗蜞屿”,今关丹市东南雕门(德基)岛;“假里马答”,今坤甸市西南卡里马塔(Karimata)岛;“勾阑山”,今坤甸市东南肯达旺岸西;“沙磨洋”,今勿里洞岛东南洋面;“吉利门”,今三宝垄市北卡里摩爪哇(Karimon Djava)岛;“熙陵步”,今苏腊巴亚市西北梭罗河口。对照世所传《郑和航海图》,可见“万里石塘屿”、“东董-西董”、“昆仑山(橄榄屿)”、“答那希(斗蜞)屿”、“假里马达”、“交兰(勾阑)山”等名称。而曾是元军一度修息之所的“交栏山”,还留下了“移民”。

比较黄省曾所载自“占城”前往“爪哇”的海道,元军所经行明显偏西而帖近今中南半岛和马来半岛的东岸。究其原因,为的是遣使“招谕”旁近诸国。《元史》卷一七〈世祖纪〉、卷一三一〈亦黑迷失传〉、卷一八〈成宗纪〉:“至元二十九年七月,阿里愿自备船,同张存从征爪哇军往招占城、甘不察,授阿里三珠虎符,张存一珠虎符,仍蠲阿里父布伯所负斡脱钞三千锭”。“至元三十年,军次占城,先遣郝成、刘渊谕降南巫裏、速木都剌、不鲁不都、八剌剌诸小国”。“又遣郑珪招谕木〔来〕由{来}诸小国,皆遣其子弟来降”。“至元三十一年十月,遣南巫里、速木答剌、继没剌{矛}〔予〕、毯阳使者各还其国,赐以三珠虎符及金银符,金、币、衣服有差。初,也黑迷失征爪哇时,尝招其濒海诸国,於是,南巫裏等遣人来附,以禁商泛海留京师;至是,弛商禁,故皆遣之”。“占城”、今越南中南部;“甘不察”,今柬埔寨;“南巫里”、“速木答剌”、“不鲁不都”、“八剌剌”、“毯阳”、“没剌予”,分别在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岛西北部、邦加岛东南等处。而《大德南海志》〈诸蕃国〉的残文中,尚能见到“占城”、“真腊”和“南无里”、“深没陀罗”、“没里琶都”、“不剌”;《郑和航海图》能见到“麻剌哇与”;《西洋朝贡典录》卷上〈苏门答剌〉能见到“淡洋”。

战争的经过,分为二个阶段。第一阶段,“不速之客”的元远征军与爪哇的“麻喏八歇”领主土罕毕闍邪亦土罕必闍耶联兵,平息了“葛郎”领主哈只葛当发起的“内乱”。《清河集》卷六〈高兴神道碑〉:“史弼将水军,公将步军,期集八节涧。王土罕毕闍邪举国降,遣其相来言:葛郎王合只葛当,帅数万众夺我要地。公救之,进军二道,杀数百人,贼溃。及西来贼战,战至暮,贼败。公虞爪哇、葛郎合,遂伐其谋。合只葛当陈兵十万,公督战,自旦至午,贼退。史弼军继至,拥贼入水,死数万,斩首五千,合只葛当乃始降。遣使招旁小国,公帅千人深入,虏葛朗王次子,烧其宫”。《元史》卷一六二〈史弼传〉:“时爪哇与邻国葛郎搆怨,爪哇主哈只葛达那加剌,已为葛郎主哈只葛当所杀,其婿土罕必闍耶攻哈只葛当,不胜,退保麻喏八歇。闻弼等至,遣使以其国山川、户口及葛郎国地图迎降,求救。弼与诸将进击葛郎兵,大破之,哈只葛当走归国。髙兴言:爪哇虽降,倘中变,与葛郎合,则孤军悬绝,事不可测。弼遂分兵三道,与兴及亦黑迷失各将一道,攻葛郎。至答哈城,葛郎兵十馀万迎敌,自旦至午,葛郎兵败,入城自守,遂围之。哈只葛当出降,并取其妻子、官属以归”。

相关第一阶段的战争,还有更为详细的记录。《元文类》卷四一〈经世大典序录政典征伐〉:“至元三十年二月十三日,史弼与孙参政帅都元帅那海、万戸甯居仁等水军,自杜并足由戎牙路港口至八节涧;高兴与亦黑迷失、都元帅郑镇国、万戸脱欢等马步军自杜并足陆行,以万戸申元为前锋;遣副元帅土虎登哥、万戸褚怀远、李忠等乘锁风船,由戎牙路於麻喏巴歇浮梁前进”。“三月一日,会军八节涧。涧上接杜马班王府,下通莆奔大海,乃爪哇咽喉必争之地”。“行省於涧边设偃月营,留万戸王天祥守河津,土虎登哥、李忠等领水军,郑镇国、省都镇抚伦信等领马步军随省,水陆并进。希宁官惧,弃船宵遁,获鬼头大船百馀艘,令那海、居仁、万戸郑珪、高德诚、张受等镇八节涧海口”。“大军方进,土罕必闍耶使来告:葛郎王追杀至麻喏巴歇,请官军救援。郑镇国引军赴章孤接援,兴进至麻喏巴歇”。“七日,葛郎兵三路攻土罕必闍耶。八日,亦黑迷失、孙参政率万戸李明迎贼於西南,不遇,兴与脱欢由东南路与贼战,杀数百人,馀奔溃山谷。午时,西南路贼又至,兴再战至晡,又败之”。“十九日,至答哈,葛郎国主以兵十馀万交战,自卯至未,连三战,贼败,奔溃,拥入河死者数万人,杀五千馀级。国主入内城拒守,官军围之,且招其降。戌时,国主哈只葛当出降”。

第二阶段:被释的麻喏八歇的王起兵反抗,元军失利退兵。可能是由於战况“不值得夸耀”,蒙古皇帝臣子的相关文字,都格外地简略,显然言有“所讳”。《清河集》卷六〈高兴神道碑〉:“比还,史弼以纵土罕毕闍邪归国,遂畔去,诛合只葛当及其子,载二国诸宝及旁四小国臣。师还”。《元文类》卷四一〈经世大典序录政典征伐〉:“至元三十年四月二日,遣土罕必闍耶还其地,具入贡礼,以万戸捏只不丁、甘州不花率兵二百护送。十九日,土罕必闍耶背叛逃去,留军拒战,捏只不丁、甘州不花、省掾冯祥皆遇害。二十四日,军还”。“留军拒战”,曾使元军陷入困境。袁桷《清容集》卷三四〈拜住元帅出使事实〉:“至元二十九年,今浙东元帅拜住公奉世祖旨,以行军招安使从征爪哇。于时(三十年)髙(兴)、王(某)二将为蛮兵所围,公深入,拔围出之”。就是明初所修的正史,同样也是语意仓促。《元史》卷一六二〈史弼传〉:“土罕必闍耶乞归易降表,及所藏珍寳入朝,弼与亦黑迷失许之,遣万户担只不丁、甘州不花以兵二百护之还国。土罕必闍耶於道杀二人以叛,乘军还,夹路攘夺。弼自断後,且战且行,行三百里,得登舟。行六十八日夜,达泉州,士卒死者三千馀人”。

战争发生在“爪哇”王国的“畿辅”,当时,地方的政治中心已由“莆家龙”亦今北加浪岸(Pekalongan)市所在的“中爪哇”移到了“东爪哇”。关於这个区域的地理情况,巩珍《西洋番国志》〈爪哇国〉:“杜板,番名赌班。其海滩上有小池,甘淡可饮。传说元朝命将史弼、高兴伐闍婆,经月阻风不得登岸,军士饮渴死。二将仰天祝曰:奉命伐蛮,天若与之则泉生。乃以枪劅地,泉随涌起,至今呼为圣水云”。“杜板向东半日许至新村,番名革儿昔”。“新村向南行二十馀里到苏鲁马益港口,水淡沙浅,大船难进。用小船行二十馀里到苏鲁马益,番名苏儿把牙”。“于苏鲁马益小船行八十里,到埠头,名漳沽。登岸向西南行半日,到满者伯夷,则王居处也。其处有番人二三百家”。“苏鲁马益”亦“苏耳巴牙”,即“八节涧”,“杜板”、“赌班”,即“杜并足”,“新村”亦“革儿昔”,即“戎牙路”,分别为今苏腊巴亚(Surabaya)亦泗水市、今市西北图班(Tuban)亦厨闽、西北格雷西(Geresik)亦锦石。满者伯夷(Madjapahit),即“麻诺巴歇”、今玛琅(Malang)市西;“漳沽”,即“章孤”,今莫佐克托(Mojokerto)亦惹班市西南昌格(Changir);而“葛郎”、“杜马班王府”,即新柯沙里(Singosari)王朝首都,今谏义里(Kediri)市。

除至元二十九、三十年处於战争状态外,元王朝与“爪哇”亦“闍婆”一直保持著“和好”的来往,直到新朝的崛起。《元史》卷一○、卷一一、卷一二〈世祖纪〉、卷一八、卷一九、卷二○〈成宗纪〉、卷二二〈武宗纪〉、卷二七、卷二八〈英宗纪〉、卷二九、卷三○〈泰定帝纪〉、卷三六〈文宗纪〉:“至元十六年十二月,唆都所遣闍婆国使臣治中赵玉还”。“至元十七年十月,遣使谕爪哇国及交趾国。至元十八年十一月,诏谕爪哇国主,使亲来觐”。“至元十九年七月,宣慰孟庆元、万戸孙胜夫使爪哇回。闍婆国贡金佛塔”。“元贞元年九月,爪哇遣使来献方物”。“大德元年十月,爪哇遣失剌班直木达奉表来降。二年九月,交趾、爪哇各贡方物”。“大德四年六月,吊吉而、爪哇等国二十二人来朝,赐衣遣之”。“至大元年二月,遣不达达思等送爪哇使还”。“延佑七年三月,爪哇遣使入贡”。“至治三年二月,天寿节,宾丹、爪哇等国遣使来贡”。“泰定二年二月,爪哇国遣其臣昔剌僧迦里也奉表及方物来朝贡”。“泰定三年二月,爪哇国遣使贡方物。四年十二月,爪哇遣使献金文豹、白猴、白鹦鹉各一。致和元年正月,诏优护爪哇国主札牙纳哥,仍赐衣物、弓矢”。“至顺三年三月,爪哇国遣其臣僧伽剌等八十三人奉金书表及方物来朝贡”。

也许可以说,“爪哇”亦“闍婆”,当有元一代,甚至明初,都是家喻户晓的“外国”。特别是从事海外贸易的商贾,更是令人向往的所在。《元文类》卷四宋本〈舶上谣,送伯庸以番货事奉使闽、浙〉:“流求真蜡接闍婆,日本辰韩薉貊倭。番船去时遗矴石,年年到处海无波”。汪广洋《凤池吟稿》卷一○〈岭南杂录〉:“谁跨鲸鲵斩断虹?海波飞立瘴云空,闍婆真蜡船收澳,知是来朝起飓风”。王彝《王常宗集》卷补〈泉州两义士传〉:“孙天富、陈寳生者,皆泉州人也。两人相让,乃更相去留,或稍相辅以往。至十年,百货既集,犹不稽其子本,两人亦彼此不私有一钱。其所涉异国,自髙句骊外,若闍婆、罗斛与凡东西诸夷,去中国亡虑数十万里。其人父子、君臣、男女、衣裳、饮食、居止、嗜好之物,各有其俗,与中国殊。方是时,中国无事,干戈包武库中,礼乐之化焕如也。诸国之来王者,且帆蔽海上而未已,中国之至彼者,如东西家然。然以商贾往,不过与之交利而竞货。两人者,虽亦务商贾,异国人见此两人者,为人有特异也”。汪克宽《环谷集》卷一〈吴山赋〉:“异珍辐辏以咸萃兮,委南金而象齿。大府(杭州路)屹立於雄藩兮,甍栋翬飞而丽美。台星耿耿而旁烛兮,闍婆、流球会同而至止”。

时人对“爪哇”的了解,也较详细。汪大渊《岛夷志略》〈爪哇〉:“爪哇,即古闍婆国。门遮把逸(麻诺巴歇)山,系官塲所居,宫室壮丽。地广人稠,实甲东洋诸番。旧传国王系雷震石中而出,令女子为酋以长之。其田膏沃,地平衍,榖米富饶,倍於他国。民不为盗,道不拾遗。谚云太平闍婆者,此也。俗朴。男子椎髻,裹打布,惟酋长留髪”。“地产青盐,系晒成。胡椒每嵗万斤,极细,坚耐。色印布及鹦鹉之类、药物,皆自他国来也。货用硝珠、金、银、青縀、色绢、青白花碗、铁器之属”。[39]周致中《异域志》〈爪哇国〉:“古闍婆国也,自泉州发舶,一月可到。天无霜雪,四时之气常燠。地产胡椒、苏木。无城池、兵甲,无仓廪、府库。每遇时节,国王与其属驰马执枪校武。胜者受赏,亲朋踊跃以为喜;伤死者,其妻不顾而去。饮食以以木叶为盛,手撮而食。宴会则男女列坐,笑喧尽醉。凡草虫之类,尽皆烹食。市贾皆妇女,婚娶多论财,夫丧不出旬而适人。与中国为商,往来不绝”。还缘其所产布而闻名。王政《农书》卷二一〈木棉序〉:“木棉,吉贝木所生,占城、闍婆诸国皆有之。今已为中国珍货,但不自本土所产,不能足用”。徐明善《天南行记》:“至元二十三年三月日,安南国世子臣陈日煊状:一闍婆国白布二十个,一闍婆国间色布十个”。

“爪哇”亦“闍婆”,又是整个海上交通网络的重要枢纽。就是在时人的知识范畴内,也能清晰地说出其与内陆“漕河”沿岸都会的衔接。《雍正畿辅通志》卷九七欧阳玄〈通惠河政绩碑记〉:“又自昆仑西南,水入海者,遶出南诏之後,历交趾、闍婆、真腊、占城、百粤之国,东南过琉球、日本,东至三韩,逺人之名琛异寳、神马奇产,航海而至。或逾年之程,皆由漕河以至阙下,斯又古今载籍之所未有者也”。自陆上来中国、从海上回的威尼斯人马可波罗,而自海上来中国、仍从海上回的波希米亚人後裔、芳济会教士鄂多立克,在由他人代笔的“口述”著作中,都提到了“Java”、“Jawa”亦爪哇。《马可波罗行纪》(Travels of Marco Polo)第一六八章〈爪哇大岛〉:“自占巴首途向南航行一千五百哩,抵一大半岛,名称Jawa。据此国水手言,此地为世界最大之岛。此岛周围确有五千哩,属一大王而不纳贡他国”。“大汗始终未能夺取此岛,盖因其距离甚远,而海上远征需费甚巨也。刺桐(泉州)及蛮子之商人在此大获其利”。《鄂多立克东游录》(The Eastern Parts of the World Described by Friar Odoric the Bohemian, of Friuli in the Province of Saint Anthony):“契丹的大汗原曾多次跟该国(爪哇,Java)王打仗,但此王总把他击败和战胜”。

最後,《元朝史》第一○章〈元朝的对外关系〉:“至元三十年秋,忽必烈召见刘国杰,准备召集十万军队,再举侵略爪哇”。方骏〈元初亚洲征伐战争的对内影响〉一文则云:“至元三十年秋,对兵败爪哇耿耿於怀的忽必烈,召来刘国杰:爪哇既得复失,卿盍为朕行?此事犹痒在心,岂诸人爬搔所及?刘国杰满口应承。忽必烈当即决定给他十万军马,刘只要万人,最後折中,决定由刘国杰领番兵五万出征爪哇,期诸军会桂林。後因世祖驾崩,师遂寝”。核以前引,作者看漏了刘国杰话中有“交趾,掌中物也”之言,所以,“议典军十万”,“以番、汉五万付卿”等都是指计划中的对“安南”而非对“爪哇”的战争。倘若是後者,至少,师旅的集中点不会是内陆的“桂林”、静江路亦今广西桂林市,而应是沿海今福建泉州、广东广州市的泉州、广州路。黄溍《金华集》卷二五〈刘国杰神道碑〉:“至元三十年,拜荣禄大夫、湖广安南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统蒙古、汉军、溪洞土兵十万南征交趾,仍别铸行中书省印,令佩之以行。公奏乞以亲王一人同领军务,乃命宗王亦吉列歹董其师。三十一年春正月,建省于静江,诏赐锦衣一袭。二月,诸军毕集,部署已定,闻国有大故,事遂中止,还军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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