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协工集体停工讨薪持续了两日告终,但暴露的企业管理问题破解则有待时日。

人民网靖江12月17日电(记者吴纪攀)已是岁尾,一场外协工集体讨薪风波上周袭击了江苏东方重工有限公司(下称“东方重工”),让这家身处行业危机的新加坡上市船企雪上加霜。

在劳动密集型的船舶制造业,大量使用外协工是普遍现象。劳务公司从船企承揽工程,船企按工程节点向其支付加工费,劳务公司按月向外协工发放工资。据了解,东方重工有七八十家与其长期合作的劳务公司,外协工规模在5000人上下。

12月10日,欠薪长达半年的外协工以停工方式向厂方施压——他们将各自所在的劳务公司没钱发工资归因于东方重工的源头拖欠。工人们起初在工厂门口聚集,后有人围堵了京沪高速江阴大桥靖江端口,一度阻断了南北过江交通。

“事情没有失控,也没有发生恶性冲突。”东方重工办公室相关负责人接受采访时称。事发后,企业所在地江苏靖江市政府启动应急处置。12月11日亦即事发次日,东方重工发布的公告中明确了问题解决时间表。据公告披露,12月14日前,支付发放1000元/人加工费作为外协工生活费;12月20日前,支付各劳务公司8月份前加工费;2013年元月25日前,支付2012年内的剩余加工费(10%提留款除外)。

公告注明的“由靖江市政府监督实施”,让不少外协工为之略感宽心。至记者前往采访的12月12日,企业生产秩序已基本恢复正常。焊工梁敏(化名)14日如期领到1000元生活费后,已在巴望着20日的第二批发薪。

善后未了,尚需拭目以待;而留给企业的则是更为重要的反思——怎样避免同类事件再发生?“这对我们也是一个深刻教训,企业对外协工劳务费的发放要深刻检讨,加强监管。”东方重工前述人士称。

讨薪风波

往常早七点,梁敏夫妇就上工了。12月10日这一天,她看到工友们没有按部就班地出现在岗位上,而是聚集在了厂门口,“快过年了,大家要为没有到手的工资讨个说法”。

老家苏北的梁敏2008年起初做焊工就在东方重工,在别处干了三年后今年4月才重新回到这里,进了外地一家劳务公司。夫妇俩在这家公司做到8月29日,付不起工资的老板暂停歇业,他们换了家当地的劳务公司继续留在东方重工。前家老板写给他们的欠条显示,两人5个月累计工资欠款共2.8万多元。“中间给了一万二,剩下一万六千多。”梁敏说,没有工资的日子里,这家劳务公司只按每人200元和300元的标准发了两次生活费。

后来则连这点儿生活费也没有了。他们每月的房租就花去200元,“两个人月基本生活费要1000元,工资拖着发不下来,我们肯定得吃老本。”梁敏的丈夫说。9月份换了新的劳务公司后,工资仍然没能按时下发,好在生活费的标准有所提高,过去3个月各人相继发了400、500和1200元。

记者在外协工当中随机采访发现,工资拖欠成了此间劳务公司的共同问题。劳务公司老板崔成(化名)告诉记者,东方重工欠他近40万元加工费尚未结清,他欠工人工资30多万元,“劳务行业的利润率低,加上我今年做亏了,资金周转不开。东方重工拖欠我,我自然没钱开给工人。”

欠薪问题累积至12月10日,无意继续观望的上千名外协工选择以停工表达抗议,停工持续了两天。12日在厂区附近值勤的一位警方人士透露,11日,当地有关部门正在商讨首批1000元生活费如何发放时,情绪不稳的工人再度骚动,“千把个人,拦也拦不住”。

在东方重工办公室张姓主任看来,这起“事发突然”的事件主要原因在于,东方重工根据工程节点与劳务公司结算加工费,劳务公司按月支付外协工工资,两者之间的不一致性导致劳务公司未能及时发放到位。

但此说受到质疑。据了解,建造一艘8万载重吨的船工期一般需要8-10个月,前后共有签约-开工-上船台-下水-交船5个工程节点。这意味着平均一两个月就能支付一次加工费,而不至于拖欠长达数月之久,“根源还在于东方重工在加工费结算环节上出了岔子。”

善后未了

“互踢皮球没有意义。”东方重工办公室张主任表示,问题解决须以外协工工资到手为准,“他们说算完才真正算完”。

但崔成告诉记者,东方重工董事长金鑫事发当日召集各劳务公司负责人开会时仍以“码头上多少条船没卖掉”为由推脱没钱。而东方重工副总杨立峰接受采访时也表示,金融机构将造船行业做负面观察,贷款收了不放,加剧了企业资金链紧张局面。

救急资金成为破题关键。据称,靖江市上至市长下至相关部门于事发后迅速介入到调查处理。“市长在第一线,第二天就发布了处置公告,费用到位顶多是操作层面的时间问题。我们一级保一级,保证工资全部到工人手中。”张主任表示,截至12月12日,东方重工已经按合同约定结清了与所有劳务公司的加工费用。但14日接受记者采访的崔成对此予以了否认。

记者从多个渠道获悉,除了劳务公司的加工费之外,东方重工正式员工的工资也已许久未发,但正式工没有参与外协工的讨薪行动。

张主任没有透露东方重工此番为平息讨薪风波调集的资金数额。一位参与事件处置的当地官方人士称,靖江市政府协调金融机构向东方重工提供了抵押贷款。据其透露,东方重工需要拿出的善后资金约在1.5亿元。崔成则称,加上从6月份开始拖欠的正式工工资,其资金缺口将超过2亿元以上。

靖江是国内重要的造船工业基地。记者注意到,靖江市在2010年7月曾针对船舶行业工资支付出台过专门的保障金管理办法。办法规定,船舶企业及其相关劳务承包企业应当在商业银行设立工资支付保障金专户,未设立的企业如发生拖欠劳动者工资,将由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查处并责令开设专户。东方重工发生大规模欠薪事件,是否按此规范操作成疑。因靖江市人社局在征求当地宣传部门意见后婉拒了记者的采访要求,讨薪事件善后详情及未来补漏举措记者未能获悉。

问题不止如此。记者采访中发现,多方人士都将“病灶”指向东方重工的管理。前述官方知情人士置评,其一,企业做大后应加强规范管理,力避出现负面影响的问题;其二,问题出现应积极善后,不能想着将责任推诸政府。据称,当地劳动部门今年受理东方重工的劳资纠纷多达70余起。记者还在靖江市船舶工业办公室内看到一份涉及东方重工安全生产漏洞的职工反映材料。

12日下午,江阴长江大桥北岸的东方重工厂区内,生产秩序恢复正常,繁忙景象一如往日。只是大门口东侧道路上仍有部分身着特警制服者在夕阳照射的墙根下静静值守。而梁敏的心里还在盘算着,等工资全部到手,一年的活计也将告终,明年她打算换到临近的其他船厂去了。

“工价哪怕低一点也不要紧,关键是有保障,又能按时发。”梁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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