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晓鸣

    我是一个国际海员,过了明年就要加上“曾经”俩字了,东南亚各国及中国沿海港口连台湾都算去过,唯海南没有涉足,这次船开海南洋浦,能填上最后一道填空题,心里自是高兴。

    海南充满了原生态的南国风情;有五指山、万泉河、红棉树、椰子林和三亚的天涯海角;其实,我印象最深的传说,还是那个讲述了以吴琼花为代表的穷苦妇女们和地主南霸天斗争的《红色娘子军》。这个女人们与苦难搏斗和命运抗争的故事不只影响过一代人。

    洋浦,没有我想象中那种“椰树下观日赏月,沙滩上听涛踏浪,风扬白帆,雨打芭蕉”般的诗情画意。它是一个出琼州海峡西口,面临北部湾,离海口百来公里,贯穿整个海南才能到三亚的在建的开发区。当我发现这里到处都是女人们在忙碌的场面而见不到几个爷们的影子时,自然就想到了“娘子军”这个词……

    洋浦没有出租车,取而代之的是“摩的”,一种在摩托右边挂上一个简易车斗的“边三轮”,能并排坐两人,很有地方特色。更有特色的是骑手为清一色的女性,三、四十岁左右,应该是为了防风防晒,都用套头的围脖护着嘴、脸、鼻只露眼睛,戴着头盔,她们或穿梭与公路街巷,或等客在道旁树下,闲暇时几人凑在一起聊天,落单时织几梭渔网。由此断定:这支“娘子军”的机械化“部队”大多由渔姑渔嫂们组成。

    那天下午,我们一拨6个人刚出大门,就迎上来3辆车,到洋浦镇约十几公里每车收费15元。下车后我要付钱,那位看上去有40多岁的“娘子军”忙笑着摇手说回去一起付。“我们要很迟才能回去”。“没关系,打电话我就来接你们,这是我的电话”。我当时就被这淳朴和坦诚感动了!谁说人心不古啦?一个女人在把两个陌生男人送到目的地后毫不设防,丝毫不去管他们肚皮里裹着怎样的“下水”啥样的心。如果我们为了赖15元钱回去时叫别的车,有这想法都是罪过!要真这样,那就缺德了!回过神来细想这事不禁叫绝:高!实在是高!她为了多挣我们回程的15元钱,欲擒故纵,打的是人心换人心的心理战啊!

    叫她送我们回去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一路上从她带着浓郁地方腔的普通话中我了解到:她42岁,没上过学,男人到大陆(琼州海峡对面)打工去了,有5个孩子,3女2男,家里的地被征收了一个月只给每人8斤米,其他啥也不给了,生活的开销就靠她一天开摩的挣的几十块钱,为了等着送我们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她告诉我这些时是边笑边说的,听不出丝毫的怨天尤人,倒是感觉到她多挣了15块钱后的开心。也许由于生下了5个孩子,梦想着老有所依而充满了乐观;也许由于无知她认为有饭吃有衣穿能把孩子拉扯大就是她人生的内容;也许由于无知她却意外的收获了多少名利之人梦寐以求的平静心态。她肯定也想过富裕的日子,但也许她———或许是这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没什么文化的、靠自己的勤劳支撑着一个个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所谓的家的劳动妇女群体对富裕的追求只是能有肉吃或者能有一间遮风挡雨的房……

    有人总结了世间万事的起因根源不外乎两种:吃饱了撑的,吃不饱饿的。真佩服这种百分百准确的概括!且不说前者多是惹是生非的主,后者为了生存又有谁人不在世间挣扎?

    在炼化码头到洋浦的半道上有一个叫“干冲”的临海小镇,一条小河道和大海连接,估计以前是个渔村。零星的男人是这里的点缀,主持小镇热闹的竟也是些穿着拖鞋戴着斗笠的“娘子军”,她们买卖着刚刚收获的海鲜,有扫街道的、站店面的、摆水果摊的、开着“摩的”接来送往的、还有一帮“老娘们”在椰树下弄几张凳子,一台电视放着我们听不懂的地方戏,竟也几无虚席。于是我忽然明白了:本岛的男人出海打渔了,出外打工了,美丽和贫瘠的家园就交给了这群勤劳和贫困的女人……这种“男主外女主内”的生存大格局也许正是洋浦的“娘子军”不断壮大并给人以“女主外”表象的主要原因。

    车灯驱赶着前方的黑暗,马达打破了周遭的宁静,毕竟是11月中旬了,就算是亚热带气候,坐在60码速度的车斗里也感到了飕飕凉意。看着她夜色中弱小的身躯,想着她肩膀上生活的重担,脑子里竟闪现出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吴琼花腾空跃起,高举双拳“倒踢紫金冠”要与命运抗争的舞姿……恻隐之心油然而生。下车时我把身上的大几十块零钱都给了她,在她的感谢声中,我的身心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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