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瞰台风眼

    有一次,我们从新加坡回大连。走南中国海,过曾母暗沙和南沙群岛,再过菲律宾吕宋岛北部的巴林塘海峡,顺着台湾岛的外围北上,就可以直接进入我国的黄海东海了。然而我们的航程并不顺利,在过巴林塘海峡时遇到了台风。

    那个台风从菲律宾以东美国的关岛附近形成,开始是从东向西以每小时12 公里的速度在大洋上行进,我们的船恰好在它的正前方。

    知道我们遇到台风时已近子夜。电报员把有台风消息的气象预报拿给船长,船长看后立即把正在船上办二副培训班的大连海运学院教授请到驾驶台,连夜商议对策。根据台风的路径速度以及我船的航线和速度,船长决定掉转船头让过台风,等台风过去再北上。

    台风是产生在热带洋面上的一种强烈的热带气旋,也称飓风或强热带风暴。北半球太平洋上的台风一般形成在北纬5度至15度的大洋里,即菲律宾以东的海面和美国关岛附近。台风形成之后是一个巨大的逆时针旋转的漩涡,其中风力最大的半圆称“危险半圆”,风力能达到16级,海浪高达十几米,如果船进入危险半圆就很难脱险了。

    台风的中心地带叫“台风眼”。有趣的是,不管台风多么猛烈,这里却无云无雨,风平浪静。直径大约1000公里的台风,其中心在平均直径约为40公里的圆面积内。由于“台风眼”外围的空气旋转极快,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外面的空气根本进入不到台风的中心区内,因此台风眼区就像由云墙包围的孤立的管子,里面的空气几乎是不旋转的。

    我们的船头调转之后慢慢地飘移,只为等待台风快些过去。过了差不多半天时间,从电报员送来的气象预报和台风路径图看,台风速度好像又慢下来了,于是船长决定争取时间,重新北上。毕竟船位离台风很近,这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赶在台风头到来之前,冲过去。

    大船在夹着暴雨的风浪中如一叶小舟摇摇晃晃地行进。两个小时之后大副测船位发现船在海上只行进了一海里,差不多“原地踏步!”台风继续西行,我们船几乎是在束手就擒等待台风的到来。事不宜迟,当机立断,船长又一次下达了掉转船头到低纬度避台的命令。但这一次掉头非同小可,因为船已在台风的大风区,离着台风的“危险半圆”已经很近了。

    船要在大风浪里作180度转向,每个船员都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因为在转向过程当中一定会“吃”到横浪。在海中行船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只要是从前面来的或者从后面来的都不要紧,因为封闭水密的船体像一只巨大的皮球,虽然暂时被打入水里,但是终归会浮上来。遇到横浪就不同了,巨大的横浪会使船体倾斜,会使船舱里的货物移位,会破坏船舶的稳性,如果连续遭遇横浪,船就会倾覆。在大风浪中转向是船舶驾驶操纵的高难技术。

    除了当班的以外,船上所有的船员都跑到驾驶台上来了。大家屏住呼吸,看着船长,整个驾驶台如剑拔弩张般紧张,除了巨大的海浪铺天盖地砸向驾驶台发出的隆隆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船长29岁,是当时远洋公司最年轻的船长,但当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风浪、全船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上时,表现得却是异常镇静。船长仔细地观察风力的变化和浪峰的走向,在两个大的浪峰之间寻找时机,适时发出舵令(驾驶台上操纵舵轮的命令)和车钟令(机舱里决定船速快慢和前进后退的主机命令)。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栏杆,每下一道命令额头上都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是啊,太关键了,每一道命令都关系着船的命运和全船30名船员的生命。

    就在这时,机舱报告船尾舵机房氧气瓶间爆炸起火了!大家也顾不得害怕了,呼啦啦一下子又都跑到火场去救火。

    我们的船终于转向成功并及时地扑灭了电气焊回火,但是在“吃”横浪中还是造成部分货物移动,加上燃油即将耗尽,最终不得不漂到香港避台。在遭遇台风的20几个小时里,船员们在船长的带领下不畏艰险,顽强抗台,最终避台成功。同时我也看到了人们在即将绝望的时候对于生命的渴望。当船做180度大转向的时候,许多老船员都清楚那是在向大海挑战,是在向船舶抵御风险能力的极限挑战,生死关头命悬一线。面对茫茫的大海,看着铺天盖地的白浪,人的生命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偌大的万吨轮在大洋里如一片小树叶般单薄,显得是那样的无助。很多人偷偷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在新加坡买给老婆孩子的手表布料泪如雨下。他们不知道这一次是否还能把这些舶来品送回家,甚至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他们。一个水手说:“这会儿哪怕见到老婆一面也好,就一面。”

    我那时没有怕的感觉,可能还年轻,还不知道海洋的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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