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海员的岁月里,我曾多次去过日本,到过神户、大阪很多大城市,那里鳞次栉比的大楼,络绎不绝的车流,层层叠叠的立交桥,都给我留下了现代化大都市的印象。可是使我最难忘的还是一个只去过一次的小城市--八代。在那里仅几天平淡的日子中与极普通的日本百姓的交往里,使我深刻地了解了日本人民,他们还是质朴的,是讲诚信的,他们重友情,重礼仪,遵守职业道德,以自己独特的性格和方式表现出他们的友好和热情。

    1993年,我在一家中外合资的外派海员公司任中方经理,为了执行一个任务,公司派我上了一次船。

    那是我们与台湾船东签订的一条大半船合同,即船长大副轮机长大管轮由台湾派,我们派其他的船员。为了和台湾船东合作好,公司派我到船上带着船员跑一个航次,把船上工作安顿好再下来。这样我有幸又去了日本,到了美国。那一次我和15名船员是在日本的八代港上的船。

    八代是一个小城市,位于九州岛西岸的中部,面积只有一百多平方公里,人口十几万,但却是一个海陆交通要冲,港口可以停泊万吨级轮船。

    八代港有木材码头,是专门装卸原木的。日本资源丰富但是非常珍惜,他们每年都从美国以海运进口原木,而且要的都是两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美国红松。装原木的船不同于散货船和杂货船,大舱里装满后还要搭上框架装到主甲板以上四五米高,这样一条船的载重量能达到三四万吨。三四万吨的原木装在火车里,按每节六十吨计算,至少也要五六百节车厢,试想这么多车厢要是从眼前驶过,差不多要过一个小时呢。

    我们那条船就是专门从美国给日本拉原木的。我和船员们先从北京飞到福岗,再乘车到八代接船。那条船是从美国开回日本的,要经过整个北太平洋,这个海域的航线纬度很高,轮船通常会选择走大圆航线。地球面上两点间最短距离是通过两点间大圆的劣弧,在航海或航空中运用此特性而走最短距离的航线叫大圆航线。跑大圆航线比普通航线节省时间,可是遇到风浪就不同了。那时正值冬季,北太平洋冬季的风浪是全球最著名的,尽管那条船走了大圆航线,却因为在途中遇到了大风浪不但没有早到,却迟到了五天。

    这样我们也就有幸在八代悠闲自在地玩了五天。八代地方不大,也没什么名胜古迹,有半天就转过来了。转累了就吃东西。当时船东给每个船员每餐1000丹(日元)的伙食补助,一日三餐共3000丹。那时的3000丹折合人民币200元左右,听起来不少,但却买不了什么东西。日本人的观念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把最好的出口外销赚外汇,他们却把最好的留给自己享用,所以在日本无论买什么东西质量都是上乘的,可是都很贵,包括吃的。3000丹在日本只能吃便当,就是盒饭,而且还是简单的。所以大家开始几天都很节省,基本上就是在街上买个米饭加咸菜条的便当,或者到“中国餐厅”叫个一菜一汤,那还得1500丹呢。

    于是我们开始找又便宜又好吃还能吃饱的地方。那几天没事做,找地方吃饭成了大家的中心话题。一早出去,晚上回来见面的第一句话准是“在哪吃的,花了多少钱?”。船上的二副是我的大连海校同学,人非常精明,出国也很有经验,他告诉我们他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一顿只花两三百丹,而且吃的又好又饱。我们都不相信,因为这几天八代都跑遍了,那些适合我们去的饭馆里什么东西什么价钱都已经了如指掌,怎么可能呢?说是这样说,还是挡不住去看看的诱惑。

    第二天中午我们随二副来到了他说的那个地方。到了一看,这哪里是什么饭店啊,只是一个小卖部。不过这小卖部虽然不大,东西却挺齐全,有干鲜果品,有烟酒茶糖,还卖米面和油盐酱醋等等。进得小卖部,里面都是货架,走路的地方很窄,过人时都要侧着身子。不过也看得出店家经营有方,铺子虽小却也打理的井井有条。

    二副带我们进来之后和老板娘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让我们买方便面。小卖部里方便面的种类特别多,有日本的,韩国的,有干切面的,还有鲜面条的,有袋装的还有盒装的,价钱都在200-300丹之间。

    老板娘是一个小家碧玉型的日本女人,白皙的面庞,小鼻子细眼,个子不高但很精神。她静静地看着我们挑选,然后到收银机前一个一个地算帐。之后带着我们来到店后面她的家里,毕恭毕敬地请我们坐到里屋的榻榻米上,然后熟练地在外屋烧锅煮汤,分别依次地把我们每个人的方便面下到锅里。静静地等着煮熟,盛到非常考究的碗里,放上筷子,最后用双手端到已经盘腿坐到榻榻米的我们面前。这还没完,她又打开冰箱从里边拿出自己腌制的小咸菜和花生米,让我们就着面一起吃。

    我们惊讶地看着她做这一切,仿佛我们是宾馆的贵客,老板娘是伺应生似的。我悄悄问二副,我们可是花的方便面的钱哪,人家这不赔了吗?至少这小咸菜不会免费吧。二副笑着告诉我他们从来到八代的第一天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吃的,就是这个待遇。

    那顿方便面有汤有水热热乎乎,加上可口的日本小咸菜所以吃得特别香。大家吃完后一抹嘴儿下了榻榻米从小卖部出来,老板娘还是不吭声,静静地毕恭毕敬地站在店门口送我们出门。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天经地义一般。我们回去一描述,很多人一致响应:下次也都到小卖部去吃面。

    第二次去的人差不多有七八个,小卖部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除了买方便面,有的还买了茶叶,干果等小食品。老板娘看出高兴来了,又是拿货,又是算账,又是找钱,前后照应着,忙得不亦乐乎。我们照样是上宾待遇,吃煮熟了的方便面,吃地道的日本小咸菜。正吃着老板出现了。这位是个在日本少见的大高个子,老板娘也就一米五高,老板得有一米八多。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很不般配,但配合默契,非常和谐。老板也不会说英语,乌哩哇啦讲了一顿日本话,然后就坐在了我们中间,拿出更多的小菜,还拿出一个多半瓶的清酒。

    清酒在中国又称日本酒,是一种米酒,通常都是用大瓶子装的。那种瓶子很象我们五六十年代的酱油瓶子,每瓶能装四斤多。老板高兴地和我们碰杯,说笑。语言不通就写字。日本人能认识很多中国字,但是发音不同。有时我们对着一个字各自发着自己的音,发完了看对方的口型,谁都想把对方板过来。写字再不认识了就连比划带画,不管用什么方法最后都能懂,而且一旦明白了大家就哈哈大笑一番。那顿饭吃得好开心。

站在后面的就是小卖部老板由川公治和太太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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