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杀现场

    这种鱼能让绿色和平像当初保护鲸鱼一样大动干戈的原因有两方面。首先,鱼类爱好者长期以来已经认识到蓝鳍金枪鱼的特质。如果它们是陆地生物的话,这些特质足以使它们被视为野生动物,而非我们可以尽情享用的海鲜。蓝鳍金枪鱼不仅有非常适合穿越海洋的坚实肌肉组织,还有一些特性让它们的进化外形看上去就像是上帝制造的仪器。否则,一条鱼怎么可能会在头顶长出六分仪一样的“松果窗”,帮助它们航行数千英里?它怎么可能依靠半月形的薄尾快速颤动来形成推进系统,让自己以每小时40英里的速度向前飞驰?它又怎么可能在冷血鱼类的外表下,利用新陈代谢的热量使自身的体温远高于周围的水温,帮助自己穿越北极的冰冷海域?蓝鳍金枪鱼可是温血动物。

    蓝鳍金枪鱼体型巨大——长10英尺,重1000多磅。对于那些亲眼见过或者亲手触摸过它们的人来说,蓝鳍金枪鱼的坚硬表皮几乎包裹不住鼓胀的肌肉组织,它们本应具备更大的体型。所有鱼类死亡之后都会变色。金枪鱼的死亡变化更令人印象深刻。刚离开水面时,蓝鳍金枪鱼的背部跳动着霓虹般的蓝色,腹部则闪耀着银粉色的晕彩,它们看起来就像海洋一样。

    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就是海洋本身。这也是蓝鳍金枪鱼具备这种图腾力量的第二个原因。因为蓝鳍金枪鱼和所有金枪鱼种群都是海洋极限的生动象征。它们的衰退是个警告,我们可能在破坏最后的野生食物源。

    我们现在每年从海里捕捞的野生鱼类和贝类已经超过了中国的人口总重量。这种最新趋势已经让渔场也从沿海大陆架扩张到了国际性的无人水域,或公海。这片海域始于一国的专属经济区,止于另一国的专属经济区。公海无人管辖,仅受多边协议约束。据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渔业中心的Sea Around Us项目统计,上半个世纪里公海捕捞的鱼数量增长了700%,其中金枪鱼占了多数。由于金枪鱼迁徙途经许多国家,即使它们离开公海进入某一国家的水域,它们仍然处在执行不力的金枪鱼国际协定管辖范围之内。

    几乎不受保护的现状引发了史上最大的金枪鱼淘金潮。最明显的后果就是大西洋蓝鳍金枪鱼数量的急剧下降。但它只是日益扩散的金枪鱼捕捞狂潮的一个缩影。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报告,23种商业捕捞的金枪鱼中,7种已经被过度捕捞,另外9种正面临这种威胁。皮尤环境集团的金枪鱼运动宣称,“捕捞金枪鱼的船只所撒下的鱼钩和渔网超过了其他任何渔业。”金枪鱼的命运既真实又有寓意。它们既是世界上仅存的最大野生鱼类供应源之一,也是海洋会提供无穷无尽鱼类资源这一理念的终结。

    “我们发现自己处于一个艰难的境地。”国际知名连锁餐厅Nobu的合伙人诺塔尔给绿色和平写信,以回应他们要求Nobu餐厅不再提供金枪鱼食物的提议。“我们面对的是几千年的文化习俗。日本人对金枪鱼以及其他海产品的依赖已经延续了数百年,这是他们的文化和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很欣赏你们的目标和努力,但要我们把突然被称为濒危物种的金枪鱼从菜单中抹去,远非说起来这么容易。它事关习俗、传统和生活方式。”

    许多国家都与大西洋蓝鳍金枪鱼的危机难脱干系,但日本这个全球最大的蓝鳍金枪鱼进口国,才是对金枪鱼捕捞最积极的维护者。像诺塔尔这样的西方人也时不时地为之撑腰,宣扬这个国家食用金枪鱼的悠久历史。但历史表明,日本人捕捞金枪鱼只不过是整个人类进入金枪鱼时代的案例之一。19世纪以前,日本根本没有金枪鱼寿司。

    科尔逊是一名从东亚研究学者转行的纪实类作家,也是2007年出版的《寿司的故事》一书的作者。科尔逊经常在曼哈顿的一家日本餐厅Jewel Bako招待客人,向他们揭示金枪鱼的历史事实并展示早期寿司中的每一种代表性鱼类。在科尔逊提供的一篇日文选集《鱼类专家讲授鱼美味的秘密》的摘记中,村田美智代写道,“红肉的鱼容易腐坏,产生难闻的味道。所以在冰箱出现之前,日本的贵族都很轻视它们,这种态度也被江户(旧东京)市民承袭下来。”直到170年前,一名当地的寿司厨师才用酱油腌制了几片金枪鱼肉,制作了“握寿司”。蓝鳍金枪鱼也是偶然成为寿司原料的,科尔逊还注意到这种鱼有个别名叫“四天”,因为厨师会把它们储藏四天以缓解鱼肉的血腥味。

    到了20世纪30年代,金枪鱼寿司在日本流行开来。但当地的金枪鱼,包括生活在日本沿海水域的太平洋蓝鳍金枪鱼,还能够满足需求。二战让金枪鱼捕捞上升了一个台阶。日本远海研究实验室的铃木济罗说,“战后的日本渔民需要捕捞更多的金枪鱼来满足国内需求,同时制成金枪鱼罐头出口到欧美以增加收入。这种需求推动了捕捞范围的扩大。”但这次捕捞扩张还有技术上的因素。日本人在战后完善了延绳钓法,可以在长线上挂满数千个鱼钩。上世纪70年代时,日本制造商开发出轻质高强度的聚合物,用它织成的拖网可以长达几英里。延绳与拖网搭配海上冷冻技术,使日本渔民可以到更远的海域进行捕捞,并将金枪鱼保存长达一年的时间。

    这期间日本人捕捞的主要是黄鳍金枪鱼。尽管他们也吃蓝鳍金枪鱼,但在上世纪60年代以前,他们并不看重蓝鳍。是日本和西方的一系列的社会经济因素把蓝鳍推到了浪尖上。在上世纪60和70年代,日本飞机经常满载电子产品飞往美国,回程时却空空如也。当一名日本商人意识到他可以用极低的价格买进新英格兰和加拿大蓝鳍金枪鱼后,他开始在这些空货舱里塞满金枪鱼。在被美军占领期间已经熟悉牛肉和其他高脂肪肉类的日本人开始被蓝鳍的多脂腹部吸引。体型最大的大西洋蓝鳍也因此成为最受欢迎的品种。这种趋势也反过来影响到了美国人的生鱼片食用习惯。

    金枪鱼罐头行业已经给捕捞业造成了巨大压力,日本人和西方人的寿司瘾又将压力带给了全世界的金枪鱼群。最具生态敏感度的大西洋蓝鳍只是个开始,危机还可能向其他鱼群扩散。事实上,大西洋蓝鳍的一个亚种群已经在日本延绳钓鱼船的肆意捕捞后消失了。其余的大西洋蓝鳍金枪鱼群面临着类似处境,其他两种蓝鳍金枪鱼——生活在加州与日本之间的太平洋蓝鳍和往返于澳大利亚周边海域的南方蓝鳍——也危在旦夕。在美国,工业延绳钓鱼船在蓝鳍金枪鱼的产卵地墨西哥湾大面积铺设鱼钩搜寻黄鳍金枪鱼,使大量的蓝鳍成为附带牺牲品。虽然根据法律规定,这些附带被捕捞的蓝鳍必须被扔回海里,但是那时候它们差不多都已经死了。

    上述一切使蓝鳍金枪鱼成为众多保护组织和“拯救蓝鳍”运动的轰动性目标。但日本消费者依然不为所动。以Nobu餐厅为例,在与绿色和平多次沟通之后,餐厅的业主仍然坚持供应金枪鱼。他们唯一的让步是在其伦敦餐厅的菜单上加上一段警示:蓝鳍金枪鱼是一种生态濒危物种,请向服务生咨询替代菜品。

    对此,绿色和平在英国的成员麦肯琪愤怒地写信给诺塔尔说,“虽然你保证会严肃对待这些问题,也希望Nobu成为这一领域的先行者,但当你建议由顾客自主决定是否食用濒危物种时,你就是在试图逃避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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