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侯,他还小。爸爸在油轮上工作,假期少,薪水也不高。不过,妈妈倒是常常带他去镇上的邮局,取爸爸从沿海的港口寄来的汇款,使他们家的生活比周围人家要稍好一些。不过,那是个全民皆贫的年代,需要接济的亲属多,他们仍然需要省吃俭用,日子过得依旧清贫。

    妈妈识字不多,农忙时要参加生产队劳动。每当太阳落山,他们家总是早早地吃过晚饭,闩上门,哄他睡觉,每晚,他是枕着妈妈的故事入梦。妈妈的故事不多,经常讲的是“一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末了,妈妈总会加上一句“爸爸就是我们家辛劳的大乌鸦,每月都给我们寄钱,就像这些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攒多了,我们家就有水喝了。”

    后来,他能听懂故事了。并且,还能提问题了。他问妈妈:“乌鸦为什么不一下子叨个大石头呀?那样不是一下子就能喝到水了吗?爸爸为什么不一下子给我们汇来好多好多钱呀,省得我们一趟一趟跑到镇上?”妈妈笑了,说:“傻孩子,水瓶的旁边只有小石子呀,爸爸也只能等到发了工资才能给我们寄钱呀。”其他,妈妈也说不出深奥的道理。

    再后来,爸爸退休了,回到了村里。他长大了,走了出去,参加了工作,也在爸爸工作过的油轮公司的油轮上工作。当初在填报高考志愿时,本来妈妈是不愿意他再干这一行的,说船上的人顾不着家。但是,他说学航海的吃香,容易找到工作。如今不同以往,收入也大不一样。他在想:爸爸退休了,我就成了家中叨“石子”的乌鸦。“乌鸦反哺”的故事,他是听妈妈讲过的。他发誓,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爸爸、妈妈“喝”上最好最多的“水”。他是个孝顺的孩子。

    几年后,他从水手、三副、二副、大副,很快升到了实习船长,又在城了成了家。起初,他也像爸爸当年一样每月给妈妈寄钱。但是,爸爸、妈妈都老了,他想在城里再买一套房,让爸爸、妈妈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让儿子、媳妇就近照顾日渐衰老的爸爸、妈妈。

    一天晚上,有个曾经打过交道的污油水接受商找到了他,要他私下将污油水处理给他,开出的条件是诱人的,足够他不用分期付款就能购置一套商品房,如若能在货油上动动脑筋,条件还可再加码。他犹豫了,犹豫之后的他不满足每月的那点“小石子”。他将掺杂了汽油、柴油的污油私下里处理给了接受商。黑心的接受商又将未经分离的污油假冒柴油卖给了一条运沙船,正在交易时遇明火发生爆炸,船沉人伤。

    公安机关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他被撤消了实习船长职务,判了刑。新购置的套房还没有来得及装修也被拍卖退了脏。

    狱中接见室,一夜愁白了头的妈妈佝偻着腰去看他。妈妈一下子老了,老得就像一只行将就木的老乌鸦。他的心,就象被刀子切割一样。

    隔着玻璃、铁网,对着话筒。他流着不断行的悔恨泪水;“妈妈,是您一手把儿养大。但是儿子不孝,没能好好报答养之恩,还让二老为儿牵挂。儿子是多么想重新来过,再回到童年,守着清贫,在妈妈的故事声中再次长大。”

    妈妈也哭了,老泪千行。流着泪的妈妈讲起了他再熟悉不过的故事:“一个乌鸦口渴了,到处找水喝……乌鸦将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投进瓶里,水面慢慢升高。但是乌鸦很着急,它是个很性急、很贪心的乌鸦。它飞到别处,叨来一块大石头,它想一下子就把瓶底填满,能很快地喝上好多好多的水。结果,砰的一声,瓶子破了,乌鸦一口水也没有喝到……”

    “妈妈啊,儿子就是一只贪心的乌鸦呀!”他撕心裂肺的哀嚎就象是敲响的警钟在囚室里回荡。文/宋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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