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中国木材的紧张,显而易见的结果便是,使得大型帆船制造业外迁,但另一方面,受到成本制约的国内民间造船业,却也因势而变,将发展的轨迹转向了小型化及快速、便捷、精细的方向上。

    嘉道年间,由于海关*、关税太重而导致走私贸易盛行。走私活动中为躲避官船的追查,一些行驶轻快、性能优越的船型也在贸易活动中受到重视。比如乾隆时期,福建造出了一种叫“ 仔头”的船,“桅高蓬大,利于走风”,后来竟因不便兵船追捕查验,危及海防而被强令禁止制造。

    清中期,水师战舰再更新改造,常以商船为范式,也从侧面说明了民间所造船只在性能上的精良。乾隆六十年,就曾因清水师主要战舰之一的大赶缯船过于笨重,驾驶不便,特命“仿照同安梭式商船式,分别大小一二三等号”,重新改造这种战船。而嘉庆五年,在添造战船时,广东一种米艇式船也被军方采用。甚至,福建水师在巡哨时经常要雇用商船,或直接使用商船追捕洋盗。

    在更晚的走私鸦片贸易中,中国商船的快速特点起到了很大作用。鸦片走私的年代,英国人将一种“趸船”常年地停泊在伶仃洋的海面上,“这种船的船身高得出奇,它不是为了航海,而是为了代替仓库”(陈舜臣《鸦片战争实录》)。鸦片存在海上,若想跟英国人交易,则只需从十三行拿到领货单,然后自己备船来到伶仃洋上的趸船上,用货单换取鸦片,再装船返回。

    这种贸易的模式,对中国的商人出奇的有利。他们不再需要冒险去做远洋的贸易,因为此时,一些由飞剪船、双桅帆船和纵帆船等组成的英国船队,已将鸦片源源不断地从印度的加尔各答运到伶仃洋,有的船队还沿着海岸继续北上,唯恐与中国的贸易商离得太远。那些被他们称为“最美丽最快速”的飞剪船,可以逆着季风航行,在一个季度里能将三批鸦片从印度运到中国。况且走私鸦片比出海贸易,显然更有利可图。中国商人所要做的,只需找一种快船,不至于被巡逻的兵船抓住即可。

    那时中国的商人选择的是一种“快鞋船”,它挂着三张帆,左右有五十支浆,船员一百人,可载重数百石,船侧张着铁丝网,以防止炮火。这种船据说“来往如飞”,清军水师的兵船根本追不上它。并且船主们往往各关卡都行了贿,中国的商人便可乘着这种快船,将英国人的鸦片畅通无阻地运到沿岸或是自远处驶来的帆船上交货。

    据说,当时这种快船有两百只,正是它们在海上的穿行无阻,使得鸦片贸易常年进行,并没有如帆船贸易一样受时间限制,而英国人的大船不必到岸便已赚足了中国的白银。不仅是英国人,中国的商人、官员、洋行也都从这种贸易中获得价值不菲的好处。如果说以前中国船商不惜千金私造大船出海,是为了追逐十倍之利的话,那么此时,一艘快点的小船即可实现同样的商业效果了,或许还要更容易些。因而,很长时间内,鸦片走私都是最火的贸易。

    南洋的中国船

    而中国的海外造船活动也一直没有停止。直到19世纪30年代,一名叫谷慈拉夫的外国人,在中国海岸航行的时候,沿途还会遇到这样的景象:一些中国的船只,从广东、福建的各个地方出发,船上载着各类工匠等技术人员,往暹罗的方向驶去。清代的出海船只一般都配有舵工、押工等对造船比较熟悉的船匠,押工本身的职责就是维修船舶。一旦商船失事,船上人员自己便可维修,或随即备料造船。

    谷慈拉夫在《中国海岸航行记》一书中,为我们再现了当时造船的情景。他说:“在赴暹罗途中,他们沿越南海岸一带砍伐木材,再在抵达曼谷时另外添购一些,然后用这些木料制造帆船,两个月内便完成一只--所有的蓬帆、绳索、铁锚和其他工作均一一亲手制成。”

    那时,造船中需要的油、麻、蛎灰及钉铁等物料,一般从国内运出。即便后来清廷禁止出口铁器后,大量的铁器依然可以通过走私途径流入海外。走私之外,仍有合法的途径获得造船物料。自雍正三年开始,政府允许出洋船只携带一定量的铁钉、油灰、烟丝、黄麻等材料,作为修补船只之用。这应是海外取得船料的一个良机。陈希育在《十八世纪中国人在东南亚的造船活动》一文中提到,就地取材也是获取船料的一种途径,“造船用的蛎灰,因为东南亚濒海,应该是不难解决的。至于铁钉,也可以在东南亚制造。……居住在槟榔屿、马六甲和新加坡等地的中国工匠也制造大量的五金产品,如锄头、铁钉、小斧、铁链等”。

    在东南亚,造船的限制宽松太多,所造船舶也多为大船,载重量在七千到一万石之间,而且造船费用只有国内的一半。中国船匠的才华在海外得到了尽情的展示。他们将从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已延续了太多年代的造船技术,比如,水密舱、平衡舵、减遥龙骨和车轮舟,比如,铁钉和铁锔连接技术,比如,料密封和维修技术,又比如,桐油及油漆封护技术等等,应用到造船中来。这些集中代表着中国帆船制造工艺的精华,这些也曾经在世界上领先几个世纪的技术,虽然已有些保守,但依然在木制帆船的制造上臻于极致。


    19世纪20年代,中国帆船在东南亚仍然广受欢迎。1819年,新加坡开埠。为建成一个自由贸易港,吸引各国商船,英国的行政长官莱佛士,把招徕中国商船作为新加坡发展计划的重要部分。每年,中国商船的到来,是当时新加坡的一件大事。英国人厄尔曾写道:“第一艘帆船的来临,通常在圣诞节稍前一点的时候,此时人们在焦急地期待着,马来舟子朝东方等待它的出现,华族社区里弥漫着一片喧嚣杂沓的气氛……”

    木船时代的最后化石

    20世纪40年代,一位外国工程师兼画家斯多克罗夫,在中国的沿海考察时,发现了一些“花屁股”型三桅帆式福船。最长者可达60米左右。画家真实描绘了其中的一艘,那艘船长有米,宽10米。全船约有15道水密隔壁及27道肋骨。前桅高达31米,直径粗达1米,是采用若干段硬木以铁箍叠集而成。当时这种帆船还在航运仍有10艘。

    对于已经普遍进入到机器动力,钢制轮船的西方航海者来说,这些帆船犹如出土的化石一般,忠实的保留着中国帆船最后的辉煌写照。据称,其中有一艘已经在风浪中磨砺了150年,却依然还能出海航运,其经久耐用的优势,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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