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闽江流域就是福建先民繁衍生息的地方。他们利用自然环境,伐木造舟,驾舟载物,与外地贸易往来,传承着一种古老的水上运输方式。进入近现代,闽江更是成了经济大动脉。上世纪90年代,水口电站截流;国道316线水口到南平段建成通车;今天,316国道旁边,高速公路和铁路并起……闽江航运渐渐走进历史,她的功能已从过去的运输变成了旅游。

这是闽江边一个滨水而居的小村庄,村里修竹如林,房舍相连,村外江天一色,舟船数点。小村名叫江林村,是闽侯晓岐行政村下属的一个自然村,离南屿镇政府不远。

冬日的暖阳柔柔地洒在瓦楞上,小村静谧无声。站在村口,闽江岸边芦苇随风摇摆,远山如黛。遥想当年,这条黄金航道上舟舸如梭,满载着“浦城收一收,有米下福州”的童谣顺流而下远赴省城的场面,已一去不复返了。

古渡依旧 小渔村立桅杆

如果不曾到过江林自然村,这个村可能无人知道,因为它名不见经传。可这个不起眼的小渔村,却是闽江的守望者。因为它既见证了闽江的航运史,又是参与者。

望着波澜不兴的江面,晓岐村老人会会长杨学通说:“江林村人口虽然只有五六百人,但是曾经有两三百艘船,既渡人又载货,是名副其实靠闽江吃饭的渔村。”

江林村村头有个古渡,名叫后洋洲。在杨学通带领下,记者站在古渡口前,如今,这个有百年历史的古渡口只剩下一堆乱石了。越过乱石堆,杨学通的思绪回到了青少年时代。他说,当年这里曾是重要的渡口,晓岐、元峰、葛岐等村庄的人要进城,都得到这个渡口坐船,最风光的时候这里有4艘渡船,16名船工不停往返闽江两岸之间。直到1991年,洪塘大桥通车,渡船才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老船工江依朋清晰地记得,1975年他从部队退伍回来后,当上了渡船的船工,这一干就是16年,他从毛头小子变成了年届花甲的老者,见证了轮渡的兴衰史。“回来后,轮渡还是靠摇橹和竹竿,一直到两三年后,这种人工的渡船才退出,换成了机械动力船。”原来的人力渡轮,坐一趟要1个多小时,而改成机动渡船后,时间缩短了一半。

后洋洲,是江林村靠近闽江的湿地,白鹭翻飞,江面波光粼粼,这里也是江林村所有船只的天然港湾。在这里,记者依稀看见江林村当年靠江吃饭的盛况。一眼望去,船桅林立,层层叠叠,少说也有几十艘船。杨学通告诉记者,最高峰时村里有两三百艘船只,逢年过节的时候,船只浩浩荡荡,场面蔚为壮观。

江岸上的居民都是闽江上的常客,他们打渔、扒蚬子、撑船,依靠母亲河无私的慷慨而生存。如今,世世代代以闽江为生的小渔村面貌变化巨大,原来的棚户屋变成了滨江的小洋房,原来的小渔船变成了现在的铁壳船,原来的渔民成了闽江两岸新时代的“弄潮儿”,老船工江依朋也盖起了一座3层高的小洋房。

九旬“行者”喊了六十载船工号子

一个甲子,说来漫长,闽江老船工江水弟就在母亲河闽江“行走”了60多年,母亲河变化的点点滴滴,他记在心里;一个甲子,说来也短,江水弟觉得自己还没有驻足片刻,仔细端详母亲河美妙的身姿。60多年,江水弟与母亲河结下了难解之缘。

冬日的阳光格外暖和,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将江水弟的祖屋照得亮堂堂,他向记者打开了话匣子。眼前的江水弟已是91岁高龄,60多年的风风雨雨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手上的厚茧那是闽江行走者特有的印迹。

时光倒流到上世纪30年代,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10多岁开始,江水弟就开始扒蚬子、扒虾,卖钱补贴家用。20多岁,他行走在洪塘水域一带,当时闽江上并没有桥梁,全靠船来维系两岸的联系。30多岁,已过而立之年的江水弟决定走出洪塘流域,向闽江上游进军。此时的闽江航道上千帆竞发,往返于福州与上游的商船浩浩荡荡。

2500公斤,这是货船承载货物的极限,跟现代的货船相比,它可能不值一提。但正是这些货船,将闽江上游的木材等物送到了福州,也将福州的洋葱等货物送到上游,闽江航道成了黄金水道,往返的商船浩浩荡荡。

此时,江水弟当上了货船的杂工,既是船工,也是纤夫,“当时从福州到南平的水路大概有120多公里,到水口以下航道都比较平缓,水口之上水流湍急,特别是在南平流域险滩很多,货船经过时都要提心吊胆。”江水弟说,当时船上有句谚语:“鸭蛋滩,跟山平。”“鸭蛋滩”就是南平一处险滩,“山”指的是鼓山,因为落差很大,跟鼓山坡度一样,所以船工谈此色变。

每当到了水流湍急的时候,江水弟就要上岸拉起纤绳,背负起整条货船的重担。回忆当时情景,江水弟不胜感慨,“太辛苦了,当时每一步都很艰难,汗如雨下,纤绳在肩膀上拉出一道道血印,将衣裳都染红了。”每一次出门,如果顺利的话,往返一趟要20多天,如果水路不顺的话,两个多月都回不来。当时江水弟家里有10多口人,全靠他走船赚回来的80公斤大米下锅。

一声声高亢洪亮的号子,脚下是坚实的步伐,肩上是全船的重任,江水弟走了20多年。年过花甲之年,他退出了船工队伍。然而,与闽江相依相伴40多年的他,难以割舍这段情缘,他选择了轮渡,让往返于晓岐村和湾边村的行人通行无碍。虽然到了古稀之年,他再次告别了轮渡,但是江水弟依然难别闽江。他依然喜欢闽江的蚬子、河虾,像儿时一样,他经常穿行于烟波之中,带回闽江鲜美的物产。

从懵懂少年到白发老者,汗水和青春,江水弟都洒在了母亲河身上。

感今怀昔 老船长泪洒闽江

前文晓岐村老人会会长杨学通提到的“曾经”是什么时候,他自己也说不清。但前天下午,原闽江航运公司船长林元魁告诉记者一个大致的数字:上世纪80年代,每天往返于福州与南平之间,仅百吨以上的官船(国营的)、民船就有五六百艘,如果加上几吨、几十吨等小吨位的船只,就不止这个数了。

自古以来,闽江流域就是福建先民繁衍生息的地方。他们利用自然环境,伐木造舟,驾舟载物,与外地贸易往来,传承着一种古老的水上运输方式。到了近代,福州港成为首批对外通商港埠,在中外贸易拉动下,闽江航运无论在运输方式上还是在规模上都发生了变化。

陈汉成先生在《话说近代闽江航运》一文中说,近代,闽江是福建经济动脉,通过闽江运输的物资有大米、茶叶、木材、食盐以及其他物资,不计其数。从闽江上游各县运往福州的货物称作下行货,有米、茶、木材、竹、纸、糖、笋干、香菇、莲子、中药材、樟脑、桐油、生漆、染料等,以米、茶叶、木材、竹为大宗。从福州输往闽江上游各县的货物称作上行货,有食盐、洋布、棉纱、西药、百货、京果、铁器、五金、煤、煤油、纸烟、火柴等,其中以食盐为大宗。

直到今天,58岁的林元魁依然是闽江航运的直接参与者,从1974年至今,他在江面行船整整37年了。

1974年,21岁的林元魁接父亲的班,进入原闽江航运公司当船员。当年,316国道尚未开通,闽江还是沟通闽北地区与福州的经济大动脉。林元魁所在公司除了承担客运任务,就是运送化肥、农药、海鲜到闽北,再从闽北运送大米、水泥、山货等到福州。

前天下午,林元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是这样形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他们繁忙的程度:“去一趟南平单程要十五六个小时,最忙的时候船一到岸就卸货,卸了货马上装货,累得连喘息的功夫都没有。”他说,当年福州是缺粮区,米船3天未到,市面米价立涨。

穿险滩,渡恶浪。三十几年浪里行船,林元魁对闽江的每一寸水域充满感情,熟知闽江每一块礁石,每一个险滩。至今他还清楚地记起,闽北108滩、36道弯在哪个县哪个区域。他说,水口库区未建前,水口镇是闽江中游的转折点。船过水口之后,顺流而下,水流平缓,崇山峻岭渐成丘陵,江天一色,景色美不胜收,那时行船是一种乐趣。

上世纪90年代初,水口电站截流。几年后的1996年,国道316线水口到南平段建成通车。闽江航运的黄金时代不再了,1995年林元魁和同事合伙承包了一艘钢架船从事闽江旅游活动。由于技术过硬,2009年,林元魁被省交通集团八方海上客运公司聘为船长。他诙谐地说:“我这是第二次上岗。”

从木质船、钢质船到今天他驾驶的有100多个座位的“鼓山号”豪华游船,对闽江不弃不离的林元魁既见证了历史,又感受到时代的发展。

高速公路、国道、铁路相继崛起,使闽江失去了黄金航道的地位。昨天,福州市港口管理局新闻发言人周炜才先生告诉记者,目前在闽江上行驶的船只日均只有二三十艘,闽江的功能已从过去的运输逐惭变成了旅游。

不久前的一次“感受”,让林元魁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两星期前,老林在北京工作的女儿、女婿带他到武夷山旅游,途经南平时,他特地到建溪老码头故地重游。老林的女儿说,行走在宽阔的福银高速公路上,从福州到南平仅用了两个半小时,父亲激动不已,建溪老码头参观时,父亲却流泪了。

缓慢与快速,迟滞与通畅的落差,与其说是速度与技术的提升,不如说是时代的进步。林船长泪洒闽江,是惆怅?还是感怀?

参与评论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x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